從京師出發到峽門關,乘著車轎約莫二十多天才到。
峽門關是這次戰爭相對安全的地方,四面都是周軍的人馬,圍在中心,家眷住在這里正好。
車轎浩浩蕩蕩進了城,已經聽到外面人聲鼎沸。
前線的將領和士兵打了太久的戰,每天睜眼閉眼見到的都是兵器、戰友、敵軍,聽到有京師來探親的隊伍,都一擁而來迎接,竟是將街道擠得滿滿當當,還沒到春節,就已經有了過年的氣氛。有家眷來的,昂首挺胸站在路旁第一排,臉上喜氣洋洋,沒有家眷來的,也來湊熱鬧,為的是圖個新鮮氣氛,或許還有家眷來不了但是捎帶了信的也是在人群里巴巴地等著。
聞月和阮成歌在最靠前的車轎,下了轎子,并沒有人接。后面的女眷下了轎,卻是一個個不顧場合就被丈夫抱在懷里訴說思念之情,更有兩廂流淚的動人場面。
頓時讓落空的聞月和阮成歌十分尷尬和落寞。旁邊一個將領過來見禮,解釋說:“明國公和俞將軍分別鎮守元州和青門關,無法抽身,命屬下來安頓兩位夫人。”
一個是主帥,一個是將軍,自然是不能輕易離開的。聞月和阮成歌只好在城內安排好的府邸住下。
安頓好了才知道,這幾天顧惟在打一場很艱難的戰,僵持不下,顧惟越深入周國腹地,青門關的壓力就越大,所以他和俞樹聲兩個人是同命相連了。
在峽門關聽到的戰報都是最新的消息,比起在京師,對戰局的了解就清晰起來了。顧惟拿下了周國兩座小城池和兩座大城池,如今攻打的這座城池洪州離周國國都不遠了,對整個戰局十分關鍵,攻下了,青門關西面的周軍就要回身支援,青門關可以全力應戰定國內的周軍。聞月聽說這場戰打了一個月十分焦灼,心里也不禁擔憂起來,于是決定還是動身去前線。
沒想到聞月到的這天,顧惟正好攻破了洪州,他已經帶了一部分軍隊進城駐扎,剩下的仍在郊外營寨里待著。聞月不知,先到了郊外,結果又沒見到顧惟,心里有些許失望。林靖正好負責率領郊外的大軍,他見是聞月來了,想到她一路辛苦,就讓人去稟告顧惟,請聞月先進顧惟的帳子休息。
進城匆忙,帳子還沒撤走,桌上的戰報攤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畫著密密麻麻的標注,那是顧惟的習慣,他一有時間就對著地圖研究,揣測敵軍的意圖,然后提前做好計劃。
聞月正靠在桌子旁盯著地圖認真研究,想得入神,沒有察覺有人進來,直到被他從身后抱住。顧惟喝了酒,貼近的時候隱約可以聞到酒氣,他雙手摟住聞月的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西北寒冷,他的身體卻很熱,被抱住的時候有一股暖流自背后傳到全身。
“你來了。”他說話的時候,呼吸的熱氣在她的頸上,她有一陣酥麻,他低語:“我好想你。”
“你喝酒了嗎?”
“一點。他們在慶祝,非要我一起喝。”
一邊說著,一邊把聞月轉過來,面對自己。
他的手環住她的腰,繞到后面撐在桌子上,她被困在他的身體和桌子中間,有些站立不穩,他騰出一只手扶住她,同時俯身吻了上去。
他含住她的下唇,熱烈地親著......
他的吻停了下來,手卻沒有松開。
顧惟喘著氣,鼻尖貼著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唇,才慢慢松開,認真看她。
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手指是燙的,臉頰也是燙的。久別重逢,是黏膩的,一時一刻也分不開。
“你從城中出來沒事嗎?”聞月被看得臉紅,便扯正事來轉移注意力。
“我在哪都一樣。”
聞月也抬頭看他,黑了一些,瘦了一點,臉上有淡淡的血痕,是還沒好的傷口。顧惟見她盯著自己看,不禁親了她的眼角,順著眼角,是臉頰,最后又停在唇上,她的唇柔軟,引著他一次又一次親上去。
聞月被親的臉紅缺氧,只好佯裝困了,推他出去。顧惟笑道:“你要我在這夜里騎馬回城嗎?”其實營中還有很多空的帳子,但他話說一半,引她誤會。
聞月知道天冷,不再趕他。
西北的郊外最冷。聞月只穿著里衣上床,覺得有些寒意。顧惟掀開被子,將她摟在懷里,是第一次如此,聞月羞澀,想推開,可他身上的溫暖與氣息讓人留戀,她便靠著。
“你是挑了日子來的嗎?”顧惟的手輕輕揉搓她的肩。
“正巧趕上你打勝仗了。”
“我不是指這個。”
聞月疑惑,拿眼看他,他輕嘆了口氣,說:“今天是我們成親一年的日子。”
臘月初九。成親的時候聞月只當是一個任務,并沒有記在心里,沒想到正好已一年。
“原來一年了。”
顧惟略微不滿,只是摟著她,不說話。
她被摟在他胸前,從他的里衣露出的肌膚看到,一條鮮紅的血痕,是新傷,便伸手去探。
“你受傷了?”
“不妨事。”
“讓我看看。”聞月輕輕拉開他的衣領,竟是好幾道傷疤,舊傷又添新痕。
“是不是有點丑。”
這種時候還想這些。
聞月心中不忍,替他脫了上衣,掏出藥瓶給他上好了藥。
“為什么不好好涂藥?”
“不是什么重傷,沒有心思涂。”顧惟想了想,補充:“而且沒人給我上藥。”
他是想嘴上討便宜,沒想到她說:“以后我給你上藥。”
“你不走了嗎?”
“不走了,衣服都帶夠了。”
其實他不想她冒危險,可現在人就在懷里,說什么也不愿放開了,便摟著她,說:“以后都這樣,好嗎?”
都一起睡覺。
聞月兩腮泛紅,點點頭,他又親了親她的額頭,說了許多話才終于睡下。
平日里,顧惟習慣起早。今天美人在懷,就偷懶賴床。
她睡姿乖巧,會輕輕抓住被角或是他的衣角,因為天冷,他略抽身離開一點,她就拉緊被子,他用手臂壓住被子,環抱她,她便睡得安穩。只是這么來來去去的小動作,玩了半個早上,直到聞月迷迷糊糊醒過來。
“你今天不用忙嗎?”因為剛睡醒,聞月的嗓音還有些不清楚。
“本帥辛苦打了一個月仗,決定休息一天。”
“我在你帳中睡,有諸多不便,若有要緊事,他們不好進來通稟。”聞月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你是來見我,還是想來前線?”顧惟認真問。
“都有。”
“在家里想我嗎?”
“有時會想。”
“什么時候?”
“無聊的時候。”
知道這是極限了,顧惟不再逼問。不指望能在一年內讓她全身心喜歡他,現在這樣,就很好。
顧惟帶著聞月上了洪州的城樓。
指著西面的方向,告訴她:“那里就是周國的國都所在了。”
“你還會繼續打下去嗎?”
“不會。”顧惟毫不猶豫地回答。
“為什么?”
“再打下去,只有青門關的周軍會撤回,但是定國境內的周軍不會就此放棄。”顧惟看著東南方向,凝神注目,說:“定國西南的百姓已經流離失所半年了。”
“但是青門關現在很危險…”
“周軍想要引我深入腹地,洪州城沒這么好拿下,一個月已經算快了。所以,他們的兵力不只現在這些,暗中還有別的布置。我也該回去與俞樹聲匯合了。”
雖說這天要休息,其實顧惟還是做了很多安排。讓林靖留守洪州,過幾天佯攻另一座城池,他則帶兵回去支援青門關。
顧惟把這些安排都做好了,問聞月:“我要去青門關與周軍直面對戰,你想跟著我,還是去峽門關等我?”
“我自然是跟著你了,在峽門關與在京師并無區別。”
“好。辛苦你了。”他輕輕抱住了聞月,把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聲說。
雖然聞月沒有抗拒過肢體接觸,但是也從來沒有主動抱過他,或是表達過對他的感情,顧惟心里以為,她覺得他是丈夫的身份,才理所當然這么做,而不是出于心底的愛意,或者說,接受多于愛慕。
他想等她真正愛上他,在身份以外。
聞月到洪州的第三天便又啟程到青門關了。
青門關打得十分艱難,腹背受敵,幾乎損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在勉力支撐著。
周軍以為顧惟會繼續攻進周國,沒想到他從周國境內來到了周軍的背后。
顧惟的兵馬比周軍在青門關的兵馬多很多,不過十天就讓對方敗下陣來。周軍撤退前,領兵的孟將軍與顧惟正面對峙,孟將軍是個能征善戰的人,奈何寡不敵眾,所以不甘心,想與顧惟一較高下。顧惟武功奇高,孟將軍也很強,竟是半日才分出勝負。孟將軍原本是一個部落的首領,被章栩吞并后被封為將軍,在前線作戰,他是個知進退的人,見打不過顧惟便拱手道:“是在下不敵定國明國公。原本我以為,你會更想拿下周國的國都。我手上有國都附近的布防圖,作為交換,青門關給我。”不論怎么說,周國的國都更有價值。
顧惟坐在馬上,不為所動,冷聲說道:“定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比周國的國都重要。”
是拒絕的意思。孟將軍深深看了他一眼,狼狽撤軍。
青門關西面的周軍撤離后,兵力大增,東面的周軍見勢不對,就不再攻打青門關,青門關徹底安全了。
正好也到月底了,俞樹聲便去峽門關接了阮成歌到青門關,與顧惟聞月一同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