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突然。

消息傳來時，是聞月遇襲后的第四天，澄如還沒恢復，聞月還沒與俞樹聲他們匯合，邊境就發生了戰事。

和平相處不到七年的定周兩國，再一次交戰了。這一次沒有明國公。

戰火正是在峽門關開始的，不過兩天，就已經幾乎拿下峽門關。周國這幾年養精蓄銳，但是周王章栩不是一個安于現狀的人，他野心勃勃，從一個邊陲小國開始，不斷吞并西部和北部的部落，逐漸壯大，收編了不少實力強大的軍隊，定宏帝這幾年一直防范周國，所以也從來沒動過明國府的地位。

其實可以預想的到，楚州已經與定國簽下協議，太子不日要成婚，眼見定國疆域再次擴大，周國再也不會等下去了。

此刻，周國發兵，來勢洶洶，又想到楚州，聞月覺得有很多不定的因素，一時心急如焚。立馬提筆寫信給顧忱，不顧他與楚州二公主的婚事，如實告知楚州的問題，最后寫：周國發難，姚家聞月誓守住邊境，切莫擔憂，我自有打算。

聞月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離開了，前去告別齊維：“多謝齊公子救命之恩，這幾天承蒙照顧，如今戰事突發，聞月必須前往峽門關，還要請公子暫時收留侍女澄如，如果聞月有幸回來，定向公子報答恩情。”

“我跟你一同去。”

“齊公子…”

“隨我來吧。”

齊維的房間里，隔斷出來一間小屋，聞月進去，目光微震。眼前顯然是周國的地圖，有幾個地方標注著兵力布防，雖然不全，但是比定國目前已知的要多很多，而且邊境的幾個點對于這次戰事非常關鍵。

“我在這西北之地，研究周國幾年，對邊境地形也了解，論與周國打戰，恐怕沒有人比我更合適。”

“你…”

“我是顧惟。”語氣不痛不癢，不帶感情。卻足以讓聽的人震驚。

震驚過后是很快地接受。果然只有他了。定國二皇子，天縱奇才，文武雙全。在西北隱姓埋名這么多年還可以摸清周國的軍防，心性和手段不簡單。

“見過二皇子。”聞月行了一個禮。

“還是叫我齊維吧，以后都不用對我行禮。到了軍中…就當作是你的救命恩人想要跟你去打仗。”他把說辭安排好了，聞月知道他還不想公開身份，點點頭，答應了。

“…齊維”聞月已經把他當做可信賴的人，不無憂慮地說道：“這次我是帶領四萬軍隊秘密來峽門關替換駐守的，因為怕被西風閣發現，從常原就分開走了，按照原本的路程，我會先到峽門關，現在估計，大軍快到了。”

“是誰負責統領？”

“石騰參領。”

“石參領久經沙場，可以暫時應對，但是軍中不可無主心骨，如今朝中還有新秀嗎？”

聞月搖搖頭，這就是她擔心的地方，說：“只有成國公經驗威望最高，但是成國公年邁，久不上戰場，其他將軍尚且年輕。”

成國公正是齊維的外祖父，聞月說完他就很清楚，當下確實缺少能鎮人心的大將。

聞月繼續說：“而且西風閣那天追殺我，是想誘我帶他們找到大軍，恐怕周國已經知道了這四萬大軍的存在。”那就不能出其不意了。

“他們只知道存在，不知道四萬。”齊維沉思片刻，說：“明日動身吧，我讓邵平去通知平涯城的俞公子他們，就在甲文山集合。你還有什么事要做嗎？”

“我需要寄出這封信，提醒忱…太子楚州的問題，并請朝廷支援邊境。”

“好。”齊維點頭，喚來邵平，說：“明天去一趟平涯城，通知俞公子一行人到甲文山與我們匯合，時間倉促，你便和他們一同出發吧。另外，把這封信交給太子的人，你能找到他吧。”

邵平道是，便退出去準備行裝了。

“顧忱的人一直在找我。可能是他…不想當太子吧。”齊維坦然地告訴聞月，聞月心中微動，垂下眼眸。

從竹屋出發到甲文山，齊維和聞月騎的是馬，用了三天多終于趕到。

路上齊維和聞月談了很多關于周國的事情，兩個人在短短幾天形成了戰友的感情，互相信任支持。

已經遇到許多從峽門關和西門關往東搬遷的百姓。他們在烈日下暴曬，每個都拖家帶口，大人一臉憔悴和疲憊，小孩是哭鬧不止，甚至有些人衣衫襤褸，身上帶傷，可以想象突然爆發的戰爭給他們帶來了什么災難，這些人被迫離開故土，流民的生活只會很艱難。

齊維和聞月是先到的，甲文山山腳有一家小客棧，店家是一對中年夫妻，在山腳開了二十年的店，不愿意離開，女主人樂觀地對聞月說相信有朝廷在，不會讓周國打進西門關的。聞月向他們打聽了戰況，情況比想象中更差，峽門關已經失守，我軍節節潰敗，幸好石參領帶領大軍及時趕到，現在退守在西門關。

過了半日，俞樹聲和阮成歌也到了，陳明手下還有十幾個侍衛，幾乎都是當時顧忱派來的。聞月想到那個背叛明國府的侍衛，現在已經無心去思考了。剛見面的幾個人只是簡單的認識了一下，每個人都把焦點放在眼前的戰事。聞月把指揮權交給了齊維。

“俞公子帶著明國府的信物到青門關請高守尉派援兵支援，并請高守尉繼續留守青門關。周國這次行動迅猛，估計籌備了一年，目標不只是一處峽門關。陳明統領和阮小姐進城在后方幫忙救援傷員，聞月和我去見石將軍。邵平，動用周國的暗樁和西風閣的內應，把所有情報調查出來。”

所有人都沒有二話，聽從安排。

西門關，城墻上。

兩個身影靜靜站在城樓，看著城內百姓的燈火，又看城外隱隱約約可見的敵軍篝火。兩天惡戰下來，他們都身心俱疲，此刻更不能安下心來。

方守尉向石參領深深鞠躬：“此次多虧了石參領及時救援，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方守尉不必言謝，這次是歪打正著，如今西北沒有統帥，援兵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實在令人擔憂…”

兩個人正嘆氣，思考戰事的時候，一個士兵來報：“霽寧縣主已到西門關，請方、石將軍見面詳談。”

雖然霽寧縣主年紀小，但是好歹是明國府之女，石參領是高興，方守尉則是期待她能帶來支援，沒想到在城中見到她時，身邊只有一個男子。按照品級，方守尉和石參領都是低于縣主的，但是霽寧縣主沒有被正式任命此次的軍職，所以一時身份尷尬，聞月在軍營里雖然可以指揮訓練，但是在戰爭前線恐怕也沒有人愿意聽她的。聞月知道這個情況，也不多浪費時間，說：“這位是齊維，久在西北，對周國比我們都了解，守尉和參領不妨聽一聽他的話。”

“方守尉經過峽門關一戰有何想法？”

“峽門關是距離周國最近的關隘，雖然這次敗了，但是也不是叫周軍好受的。羊馬墻、刀車、床弩都不是白設的，周軍大概十萬軍馬攻城，我猜只剩六七萬，他們傷員眾多，這幾天在休整，我想趁此機會強固西門關守衛，畢竟西門關不比峽門關堅固，一旦攻城，只怕更難受。”

“在下認為，不如主動出擊。”

“出擊？”

“周軍這十萬大軍只是先頭部隊，用來拖延峽門關這一處，青門關、虎門關、陽門關都有可能再次被攻，到時候我們這邊被拖住，就算守住城，也無法及時支援。現在我們還有四萬軍力，用來守城綽綽有余，不如直面出擊。我已經派了人請高守尉支援，不一定會敗。”

方、石二人都覺得有些道理，都主動要領兵出擊。聞月勸道：“二位是守城的能將，留在城中繼續安排固城的事情，以安軍心。如今峽門關已敗，西門關必須守住。我可以推薦幾個年輕人跟隨齊維前去攻打周軍，滅他們的士氣。”

方守尉還有些猶豫，戰場大事，交給這些年輕人…最后還是石參領先接受了，出言相勸，終于把事情定下來。

聞月選了那次攻城守城考核中，擅長攻城的參將，包括林靖、池旭等，擅長守城的參將則留在城內。顧慮到齊維的身份，聞月并不希望他親自沖鋒陷陣。

“在軍中，我只是霽寧縣主的朋友身份，沒什么重不重要的。”齊維依然淡淡地說著，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聞月知道他更愿意在戰場上奔襲，不多阻撓。自己又安排了一隊人馬去燒周軍的糧草，希望可以牽制住周軍。

這邊周軍確實傷亡慘重，在西門關外駐扎休整，準備第二次攻城。

卻沒想到夜里，火光乍現，馬蹄聲突來。周軍慌忙醒來應戰，只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坐于馬上，振臂一呼，身后的人皆長嘯，震耳欲聾，那男子手中長劍手起刀落，已經砍下不少人頭，如入無人之境，后面的士兵也都士氣沖天，誓要拼死一搏的氣勢。齊維舉起一個火把，點燃了營寨，瞬間大火沖天，風向對著周軍的方向吹，很快就燒掉了一半帳篷，還有許多周軍也在火中喪生。定軍這幾天憋屈的很，如今主動攻打周軍，一洗前恥，而周軍倉惶之下，死傷慘重，剩下的人生生被逼退到一百里之外。

周軍早知道霽寧縣主帶著軍馬來邊境，但是摸不清人數，方才突然一支軍隊猛攻營地，他們都覺得就是那支軍隊，難免產生了未知的懼怕，其實齊維只帶了一萬人馬突襲，但是全軍上下人心齊，氣勢足，竟然以少勝多。

周軍倉惶逃走，那邊糧草又被燒了大半，一時間氣憤不已，損失慘重，無力繼續攻城，回去請援軍。

齊維用一萬兵馬擊退周軍六七萬大軍，方、石兩位老將都心服口服，不再糾結他的身份和霽寧縣主的年紀，有什么事都與他們共同商議。

“只怕周軍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回去請援兵，我們這里支撐不了多久。”齊維一身白袍沾染敵軍的血，一股從將者的殺氣和威勢散發出來。

不出他所料，很快有士卒來報，周軍攻打青門關，俞樹聲留下幫助高參領死守，無法抽身支援。

“現在，只能等朝廷出兵了。”石參領嘆道，沒想到一到邊境就遇到了戰事，天下大亂…

按照戰事報回京師的速度，這幾天應該會有大軍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