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宸穿好衣服走進臥室的時候，夏菡已經睡了，他給夏菡蓋好了被子，又彎腰在她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夏菡的睫毛顫動著，昊宸知道，她并沒有睡著。

昊宸走出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夏菡每次追問他相同的問題，他都會有一種被逼迫的焦慮感，不是他避而不談，只是他沒有那種能夠脫口而出的愿望。

他不愿意在自己都不明白的問題上給出肯定的答案，在他看來，那反倒是對夏菡不負責任。

可是夏菡的失望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這又讓他感到困惑：難道“我愛你”這三個字對女人真的那么重要？

本來打算在這個情人節好好陪陪夏菡，可是夏菡的逼問，卻給了昊宸逃走的沖動，盡管他不喜歡一幫朋友在一起亂哄哄的場合，可是他還是推開了酒吧包間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煙和酒混合的氣味，昊宸蹙了蹙眉，吩咐跟在他后面的應侍生：“把換氣扇打開。”

包間里的十幾個人已經分成了三三兩兩，由于喝了酒，交談的聲音也大了許多，女士們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說著他們感興趣的話題。

“標價”“資金市”“漲停板”“xx識別區”，聲音雖然嘈雜，但昊宸還是很敏感地抓住了這些飄在酒氣里的字眼。

昊宸不禁在心里失笑，在普通人的眼里，豪門公子們的聚會一定是那種衣香鬢影，美女在側，甚至還有一些“霸道”的場景上演，他們看到的都是小說里的渲染。

只有豪門中人明白，那些都不過是表象，在商言商，越是成功的人，越是對于商機格外敏感，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利可圖的機會，掙錢對他們而言，當然不是生計，有時候也不是生意，更像是一種智力游戲。

紹輝倒是個例外，昊宸看見，他正在一個角落的沙發上和一個女子推杯換盞。

于是他向那個角落走去。一路上有人不斷地在向他舉杯示意，他也微微點一點頭算作打了招呼，大家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終止正在進行的談話，更沒有那種刻意顯示霸道總裁身份的簇擁。

他也無意打攪誰。他不禁又一次心里失笑：這也不是小說里描寫的豪門聚會的橋段。

看到他走過來，紹輝倒是站了起來，旁邊的女子也隨即站了起來。

在這一幫從小玩到大的弟兄里面，紹輝和他最投緣，反而是紹輝對他最客氣：“你不是說不過來了嗎？夏菡呢？”

昊宸沒有回答紹輝的問題，把目光轉向了他的旁邊：“這位是......”

“哦，我朋友。”紹輝看樣子無意多說，他向那位女子介紹：“這是皇甫昊宸，我哥們兒。”

“哦，皇甫總裁，我早就聽說過。”女子落落大方的鞠了一躬：“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昊宸看見，包間的門口，站著紹輝的司機。

昊宸有點吃驚地看著紹輝，憑他的經驗，紹輝的情人節之夜應該是剛剛拉開序幕。

看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紹輝才轉向昊宸，指了指桌上的一瓶威士忌問：“喝這個，可以嗎？”

昊宸沒說話，拿過酒杯自斟了一杯。坐在了沙發上，紹輝也隨后坐在了他的旁邊。他們碰了一下杯，各自喝了一口酒。

“是不是我打攪到了你們。”昊宸有點歉意。

“不是，她剛好準備走，你就來了，果然是哥們兒，是怕我寂寞？”紹輝開玩笑地說，他了解昊宸是個認死理兒的人，不解釋他會內疚的。

昊宸釋然，他碰了碰紹輝的杯沿，又喝了一口酒。

“那個.......”紹輝剛要開口，不料被一陣哄吵聲打斷，原來圍在一起交談的幾個人朝著他們沙發走過來了，其中一個邊走邊說：“咱們打個賭，要是我賭輸了，我就把剛談成的那筆生意轉手給你，你不是很想做這筆買賣嗎？怎么樣？”

“說話算數？那這個賭我打定了！”另一個也不服輸。

周圍交談的人聽到爭論，紛紛圍攏過來看熱鬧，那個渾身品牌的打賭倡議者對昊宸說：“宸少，你來做個見證，我分析環保產業前景不錯，是投資的大好時機，比如能源動力車這一塊兒，前景就比較看好，你看呢？”

昊宸想了想說：“環保逐漸提上了議事日程，將來勢在必行。短期內新情形如何，還不好說，但我覺得你的眼光還是比較長遠的。”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紛紛發表看法。幾個女孩湊過來，以為有什么八卦，聽到他們又是在討論生意，便紛紛散了，說自己的話題去了。

昊宸話鋒一轉：“在這方面，我不是行家，你不妨和葉少探討一下。”

紹輝點一點頭：“我們也比較關注這方面的動態，在做前景分析，聽說發展的很快。”

渾身品牌的打賭者看到有人支持他的觀點，免不了一臉得意。

他的對手也不服氣：“但是目前幾乎經濟條件好一點的家庭都已經買了車，短期內換車，經濟實力恐怕達不到，所以我覺得從短期看還是一筆風投。”

“所以，為了規避，可以想一想從現有的情況入手，做一些銜接方面的技術開發，應該還是大有可為的......”昊宸聽了葉紹輝這個設想，沖他伸了伸大拇指，頻頻點頭.....

時間已經不早了，包間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不知不覺，昊宸和紹輝已經喝了不少酒，微微有些酒意上頭，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出了包間。

包間的應侍生看見總裁微醺的樣子，怯怯地跟在后面問：“總裁，您們要去哪里，要不要我叫人送您們。”

昊宸揮了揮手，他的意識并不混亂，只是有點頭暈而已，侍應生只好看著他們走進了通往頂樓的專用電梯。

兩人相攜著走進總裁室旁邊的會客室，昊宸把紹輝扔在上發上，抓起前面茶幾上的遙控器開了燈，紹輝的手在前面的空茶幾上亂抓，像是在找什么。

“我這里沒有酒，只有茶。你喝不喝？”昊宸問。

“喝。”紹輝往后一仰，靠在上發上，把腳抬起來就要放到了前面的茶幾上。

“把腳拿下去。”昊宸說著插上電源開始燒水，他拿起一罐普洱茶看了看，便開始備茶，溫具，置茶，沖泡......

紹輝看著他慢條斯理的樣子，忽然問：“誒，你給夏菡泡過茶嗎？”

“沒有。”昊宸端起一杯泡好的茶遞給紹輝。

紹輝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錯。”他一飲而盡。

“給你泡也是浪費。”昊宸嘴上說著，卻又斟了一杯遞給了紹輝。

紹輝又一口喝干：“怎么啦？這么小的杯，又不解渴。”

昊宸端起自己的茶杯，聞了聞，啜了一口又放下，又給紹輝斟了第三杯：“茶要慢慢品，喝吧，解酒。”

紹輝這次沒有再干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所以我就沒法想象，你坐在這里泡茶給夏菡喝，她會怎么樣。”

“她喜歡喝咖啡。”昊宸的眼前浮現出夏菡穿著最流行的洋裝，坐在咖啡廳里優雅地喝下午茶的樣子，她從學成回國，好像除了社交，也沒再做過什么。

“誒——”昊宸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就直說吧，咱們倆用不著拐彎抹角。”紹輝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大概真覺得不解渴，索性伸手拿過茶壺，自斟自飲起來。

“一個女孩子，總是問你是不是愛她，你該怎么回答。”昊宸假裝不經意地問。

他以為紹輝聽了會笑話他，沒想到他一本正經地說：“那要看你是不是真愛她，要是真愛，這也不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吧。”

昊宸沒有提起夏菡帶給他的困擾，而是話題一轉問紹輝：“你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和誰說過那三個字？”

紹輝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他的回答令昊宸萬萬也想不到：“我從來沒說過。”

如果不是紹輝微有醉意，昊宸斷定聽不到這個關于愛情的故事。

“我記得那是我大四那一年的寒假。和每個假期一樣，我都要在自家的公司里“掛職實習”。

那個假期爸爸派我到一個4S店熟悉業務，協助策劃一個新車的促銷活動，當時請了許多車模，上場前我到營銷部巡查，正好趕上模特們化妝穿衣服，當時還真是覺得和咱們參加的Party差不多，眼花繚亂的。

呆了一會兒，我發現這些模特兒的待遇好像不太一樣，有的在化妝間，有專門的化妝師化妝，有的幾個人共用一排化妝鏡，自己在化妝，我奇怪的是還有一個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拿個鏡子在化妝。

我就問旁邊的營銷總監這些模特兒是不是還有區別。

沒想到他說區別大啦，這個行業是有級別標準的，咱們銷售的車價格區間在500萬——70、80萬之間，請來的車模的等級也不同。

他指著化妝間出來的那個模特告訴我，這個是豪車模特，酬勞是按年薪算的，服裝、化妝師、助理一應俱全，氣派挺大。

不過也有兼職的，那邊那個就是，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注意到的那個坐在背包上化妝的女孩子，說她們是按小時數算酬勞，也就是個中檔車車模，我發現別人都珠光寶氣，她只穿了一件露肩的白短裙，式樣也非常簡單。”

“出水白蓮，一見鐘情，你這也太老套啦。”昊宸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哪有？”紹輝一臉不屑“每個人都畫著那么厚的妝，那里能得看出什么出水白蓮？男人們就感興趣皮相，要我說，應該多看看骨相。”

“后來呢？”昊宸追問，他知道紹輝是個“理論家”，一開始擺道理，話就扯遠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女孩是兼職的在校大學生，連衣服都準備不起，每次都穿店里準備的簡單的衣服。

分配站位的時候，我看到營銷經理把那個女孩分到了靠近入口的那輛差不都300萬的車旁邊，我當時就很吃驚，不是說這就是個中檔車車模嗎？

后來我就特別注意她，那天正好天氣不太好，車展大廳里不算太冷，可門口穿堂風嗖嗖的，我想那個地方一定更冷，我看見別得模特有的披上了絲絨披風，還有穿皮毛披肩的，她穿著那身白裙子，就那么站四個小時，臉凍得都發青了。”

昊宸從來沒看到過葉紹輝這么斂容屏氣地說過話，一時沒察覺他竟點了一根煙，他自己不抽煙，平時沒有人敢在他的辦公場所抽煙的。昊宸卻沒有阻止他。

“更絕的是別的模特就是擺擺pose，她還兼職銷售，顧客和她搭訕，問她那輛車具體的配置、性能，沒想到她竟然都說得明明白白，結果還真成交了。”

“知道老爺子為什么讓你跟著那個營銷總監了吧，不但省了雇豪車車模的錢，連雇銷售的錢都省了。眼光真是獨到。”這回是昊宸把話扯遠啦。

“狗屁，人家賣車是要抽提成的，一天買了兩輛車，掙得不比豪車車模少。”紹輝一臉的不屑一顧，“不過，那天的車展結束了，銷售總監請大客戶們吃飯，很多模特都去坐陪，你知道，這種場合，可以接觸到很多有錢人。

我找了半天，都沒看到那個女孩。吃飯的時候我找了個借口問了問銷售經理，他說那個女孩從來都不參加這類活動。”

紹輝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的煙霧籠罩了他的臉，紹輝在煙霧裊裊中沉默了很久。

昊宸竟有些覺得不認識他了。

“你去找過她嗎？”

“出國前去找過，她上學的學校就在本市，他們說她已經畢業了。”

昊宸沒有想到，在他印象中灑脫不羈甚至玩世不恭的葉紹輝，原來還有這么不為人知的一面。

“哦，我懂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你說什么？”紹輝沒有那么好的國學底子。

就是說“因為曾經見過你，其他人都成了將就。”

紹輝熄滅了煙，像是為昊宸的說法作總結：“所以說，一個人是怎么走進另一個人心里的，這個是說不清楚的。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