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

學校的辦公室不多，老高又是附近的體院畢業(yè)，從畢業(yè)后就分配到了這里當體育老師，已經(jīng)有二十好幾年了，學校的體育館換了又建，建了又拆，拆了又建，也不知道換了多少茬兒了，而他的辦公室，依舊在四樓靠右的第一間，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

軍訓剛剛結束，從開學到現(xiàn)在一個月的時間，學校少了一個年級的體育課，老高也樂得清閑，他端著一杯枸杞茶悠閑地望著窗外，法國梧桐的間隙里，正好能夠看見操場上跑步的學生。

“年輕真好啊！”他感嘆道。

然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昨天傍晚的時候，他正好聽見了一些關于跑酷社不好的傳聞，先是在朋友圈傳的那個視頻，然后又是國際學院那邊因為跑酷社的事情，說要和自己商量，正好早上就打了電話，說是馬上要過來。

對于國際學院的事情，老高并不燙熱，但學校那邊態(tài)度卻是有些曖昧，似乎很是重視兩邊的關系，有意撮合這檔子事情。

至于那些領導心里怎么想的，老高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呵，兩邊撮合，一邊挨打一邊給糖，反正到時候落個干戈化玉帛的美名，才不管誰對誰錯呢。”老高冷笑了一聲，把剛剛拿出來的龍井又放了回去，換成了土茶，再想又覺得不是個滋味兒，索性連土茶也放了進去。

來找老高的是國際學院的文法學院的老師，姓姜，一進門，他臉上便笑出了一朵花，和老高握手。

兩邊寒暄了一番，說了幾句屁話，姜老師有意便提起了跑酷社的事情。

“老高啊，聽說國際學院的那幾個外國友人前段時間和你們跑酷社的小子們發(fā)生了沖突啊？應該沒問題吧？過幾天就是年級評估了……”姜老師微瞇著眼睛，有意無意在暗示著什么。

年級評估是學生對每個老師這一段時間工作能力的評價和打分，雖然對于職稱并不掛鉤，但是卻是關系著每個負責老師的獎金，對于荷包里的事情，姜老師自然是看重。

老高斜著瞅了他一眼，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茶，“哦，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子，脾氣是暴躁了點，不過年輕人嘛，你也知道，有點摩擦很正常的，不過不管怎么樣，這訓練的事情不能當兒戲，還好只是扭傷，如果萬一落個終身殘疾的話，那恐怕誰也脫不了干系……”

畢竟跑酷社這邊是老高的命根子，是他看著一點點起來的，他自然會為了自家的小子們說話，開始敲打起姓姜的來。

只可惜，姜老師似乎并不吃這一套，他呵呵笑了一聲，“這年輕人嘛，訓練始終是自己的事情，這訓練失誤的事情，也不能怪在別人身上嘛，要是去打籃球自己摔倒了骨折了，難不成還要追究其他人責任不成？”

他也是有備而來，似乎不懼，只是呵呵直笑，臉上閃過了一絲陰翳，“而且，老高，這是你們跑酷社的視頻吧？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視頻？”老高愣了一下。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視頻，視頻里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女生，正不斷在障礙物上來回飛躍，周圍偶爾傳來一兩聲驚呼。

姜老師痛心疾首道，“老高啊，不是我說你，這跑酷訓練的事情，能這么兒戲的嗎？怪不得你們跑酷社招不到人的，你這讓一個姑娘家家，什么護具都不穿，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這樣跑，這……這成何體統(tǒng)？”

“……”老高沉默了。

“還有啊！”姜老師乘勝追擊，“像跑酷這種事情，不出事還好，要是出事了，那學生家長能放過咱學校嗎？你不為學校考慮一下，也得為學生考慮一下啊！”

“我明天會去強調(diào)的。”老高手里端著茶，半天沒動作了。

“強調(diào)？強調(diào)有什么用？學生又不是傻子啊！”姜老師氣勢如虹，“老高，這跑酷社一年比一年人少，你就么有想過為什么嗎？學生又不是瞎子，你像是這么訓練，哪有人愿意去，你知道不，我們國際學院跑酷社這才建多久，申請書就已經(jīng)好幾十份了。我們也在愁啊，這社員有點太多了，可訓練場地的事情，學校還沒有落實……”

“那你的意思是？”老高把枸杞茶的杯子擰了兩圈，目光怔怔。

“老高，咱也是那個時代過來的對吧，這老外的訓練方式確實有一套，要我說啊，咱中國人就天生不是跑酷的那塊料子，人家腿長彈跳力高，我們拿什么和人家比？而且不是規(guī)定說社員太少了，要取消場地的嗎？要不咱打個商量，干脆咱兩個跑酷社合并算了，讓那些外國同學，來幫忙訓練訓練……”

“……”老高猛然將杯子擰開了，他抿了一口茶，“姜老師，我還有事情，這個事情，等過幾天再說吧。”

他直接就送客了。

老高是什么人？

他是那個時代的高材生，是那個時代的體育生。

從98年申奧成功，再到08年BJ奧運會，中國從無到有，從弱到強，他親眼見證了劉翔，姚明，孫楊這些人的出現(xiàn)，他親眼看著中國人是如何一步步用雙手，摘掉了腦袋上‘東亞病夫’的帽子。

他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說中國人不行。

以前他們說中國跑不快，中國出了個劉翔。

以前他們說中國人打不了籃球，中國出了個姚明。

以前他們說中國人游不了泳，中國出了個孫楊。

中國人在不斷地證明著自己可以，但是偏偏有人，身上流著中國人的血，吃著中國人的米，卻睜著眼睛，跪著比劃著說，中國人不行，只有老外行。

老高咽不下這口氣！

他猛然端起了茶杯，覺得今天這枸杞茶，不是個味兒了。

……

“給臉不要臉！真是給臉不要臉！”姜老師被轟出來了，心中憋著一股怒意，“明天就要招新了，什么狗屁跑酷社？一群酒囊飯袋，我看到時候連社員都找不到，他還有什么伎倆！”

正好從辦公室里抱著單反出來的張豐撞見了姜老師，他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前去，臉上堆笑道，“姜老師好呀，有件事情，正好想找您商量一下。”

姜濤臉色很是差勁，他斜著瞅了一眼張豐，臉色就更差勁了。

“什么事？”他擺著一張臭臉問道。

“那個……”張豐尷尬了一下，“之前我們通訊社給您那邊的跑酷社借了一臺單反，也不知道那邊的外國同學們還會不會用，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這邊愿意協(xié)助。”

姜濤哼了一聲，直接把視頻甩給了他，“你認錯人了，我們國際學院可高攀不起你們通訊社！”

張豐接過手機一看，傻眼了。

那個女生，他自然不認識。

但他認識站在那個女生旁邊的秦予啊！還有他手中那臺熟悉的單反。

一股幾乎無法呼吸的心痛，頓時充斥在他心中。

他不是叫劉子凱把單反借給國際學院那邊了嗎？那該死的狗東西！

“姜老師……不是這樣的……”他結巴道。

姜濤理都沒有理他，轉頭就走了。

只留下張豐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自己這是為了啥啊？這下，兩邊不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