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淑躲在椅背后不敢靠近,只露出半邊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使勁眨巴,瞅著一旦情況不對就立馬拋下革命戰友自個逃命。
“嫣兒覺得肯定是出事了!”
言嫣跪在地上斬釘截鐵回應言老夫人的責備,然后看向門口失神的趙飛燕道:“要不然她不會攔住孫女”
“祖母相信趙小姐的判斷”
“可是……”
“夠了!”言老夫人似乎不愿意聽任何解釋,只愿意相信趙飛燕。
言嫣望著言老夫人,眼眸里的一下子涌出無數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下巴,然后一滴一滴掉落地面,激起一片塵埃。
言嫣帶著哭腔結巴道:“我知道……肯定是……赤心出了什么事,要不然……祖母您不會對嫣兒那么兇,您就讓孫女回去看一眼,我就想看看赤心,如果他……我不能失去他!嗚嗚嗚……”
“你這孩子……”言老夫人嘆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后替她擦去眼淚,扭頭對趙飛燕誠懇道:“嫣兒這孩子自小就被寵壞了,還望趙小姐見諒”
趙飛燕沒有回應,低垂的眼皮似乎十分沉重,光是睜開就已經非常吃力,只能一直低頭望著地面沉默不語。
“老身猜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說出來吧,不然這孩子不會罷休的”
趙飛燕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被告知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護你們的周全”
“你說謊!”言嫣夾帶著哭腔怒吼出來:“剛才趙麟秀不是給你使了個眼神嗎?就算你不知道,那他肯定知道!”
“二弟他也不知情”趙飛燕知道她不相信,便解釋道:“本來是應該知道一些的,下午的時候言弟剛要說出計劃,可妹妹你突然闖了進去,就被打斷了……”
“什……你這是想把責任賴給我嗎?”
“不是,我沒有……”
趙飛燕原本比許多男子都要強悍堅毅,此刻卻像普通弱女子一樣委屈地抿嘴唇。
“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就要回家!”
言嫣怒目瞪著趙飛燕,不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
“就算我讓你出這個屋子,你也回不去,外面到處都是巡防的人”
“我不管!就算游回去我也要回家!”
言嫣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發了瘋似得往外沖。可換作任何一個人,當得知自己這輩子最在乎,最親近,最心疼的人可能發生意外時,誰能保證自己不發瘋?
言嫣是一個感性的人,她做不到。
趙飛燕無法,只能一掌將她擊昏,然后抱進客房安置。
言老夫人幫理不幫親沒有怪她,剛想拉住問點什么,門外的衛兵突然沖了進來。
“大小姐!外面突然來了好多兵馬,是巡防營的人,他們似乎想要硬闖!”
趙飛燕沒有太多驚訝,十分冷靜詢問現狀:“麟秀人呢?情況如何?打起來了嗎?”
“少伯爺正在門外阻擋,目前還在僵持,但對方言辭激烈,隨時都有可能起沖突!”
趙飛燕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轉身向言老夫人拱手:“老夫人,我……”
“不必多言,去吧,老身相信你。”老夫人的眼神異常堅定。
趙飛燕點點頭感謝她的信任:“有趙家在,絕不會讓言家人少一根汗毛!”
拜別老夫人,吩咐了衛兵兩句,趙飛燕帶上武器往正門的反方向趕去。
此刻的伯爵府正門,趙家衛兵二十余人舉著三尺高的精鐵盾牌,整整齊齊地排成兩排,將門外數百官兵擋在外面。
而衛兵的最前面,站著一位肅殺凜冽的年輕將領,身穿銀灰色鎧甲,手持銀色長槍,正與對面五丈遠的敵方將領對峙。
“少伯爺!你要是再不讓開,就休怪下官不客氣了!”
“王守備!你乃朝廷命官,可知圍攻伯爵府該當何罪?”
“少伯爺誤會了,在下只是奉命捉拿逆賊,并非要與伯爵府過不去”
“笑話!伯爵府何曾有什么逆賊?”
“下官的人看見他跑進了伯爵府”
“空口無憑,你有何證據?”
“別跟他廢話!”將領后面突然沖出一人,怒氣沖沖指著趙麟秀:“今晚先是另一艘貢船被劫,然后花家慘遭滅門,現在連月華郡主都被賊人所擄,而賊首言赤心竟然還逍遙法外藏身伯爵府!你要是不把人交出來,今日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聽完這個消息趙麟秀一愣,立即在腦海中將所有線索粗粗過一遍。
貢船被劫,賣炭翁,染血的繡春刀,漕幫,河底怪異的石頭,另一艘貢船被劫,花家被滅門,陳思思被擄?
一連串畫面飛閃而過,原本模糊的輪廓正在腦海中迅速成型。
到了此時,他才終于明白早上言赤心所說的好戲究竟是什么意思,由此心底愈加佩服言赤心的高瞻遠矚,隨即又有些泄氣。
明明差不多的年紀,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趙麟秀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對方見他略有動搖便打算乘勝追擊,從袖口中掏出一封系著紅綢帶的書信,攤開后冷笑道:“這是知府大人簽署的搜查令,請立即開門!”
趙麟秀看了眼,同樣冷笑道:“我的同知大人啊,你好歹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員,你難道不知道區區一個四品知府簽署的狗屁搜查令頂用嗎?沒有內閣的首肯,沒有萬歲爺的圣旨,任憑你是天上的神仙也別想進這門!”
董同知董宣被噴得啞口無言,心想竟然唬不住他?既然如此,也只能執行后備計劃了,于是往身后的人打了個手勢。
片刻后的伯爵府后院墻外,原本荒蕪的草地突然出現一大批穿著夜行衣的黑影,這些黑影肩扛著梯子手握大刀,悄悄靠近伯爵府的墻壁。
趴在墻壁上聽了一會,確認里面沒有動靜后,將梯子搭好,黑影們迅速爬上去翻過墻壁。
第一個,第二個……直至第八十三人翻過墻壁集結后,黑影的首領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勁,可為時已晚。
從假山后、草叢里、樹背面、池塘下,反正各種能藏人的地方全都蹦出個人來,手持勁弩對著黑影們突突突輪番射擊。
黑衣人首領見有埋伏,第一時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要在無數箭雨下安然出去基本不可能,于是把心一橫,連忙扔掉手中的武器舉手過頭大喊:“別殺我,我是官兵!”
可弩兵并沒有因此而停頓分毫,幾息之后闖入的黑影便已被清理干凈。
而還在墻外的其他黑衣人聽到慘叫的瞬間,壓根不打算救援里面的同伴,連忙丟下梯子逃命去了。
門前的其他人當然也聽到了戰斗的聲響,但并不清楚具體情況,使得雙方的情緒一下子繃得緊緊的,劍拔弩張的狀況愈加激烈,隨時可能因為一根針掉落地面發出的響聲而造成沖突。
可這個狀況沒維持多久,就被一具從天而降的尸體給打破,尸體上插著無數箭簇,像只刺猬一樣。
當眾人驚訝地看著那具血淋漓的尸體不知所措時,另一個身披銀色鎧甲的俊朗少年從門后走了出來,手里還拖著另一具差不多的尸體,朝王守備的腳下扔過去。
只見那“尸體”忽然活過來,伸手抓住王守備的腳,口里發出微弱的求救聲:“救……我”
王守備頓時嚇得往后一跳,反應過來后困惑問道:“趙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問問你身旁的同知大人”趙飛燕語氣冷淡,眼眸中帶著凌冽的寒光。
王守備扭頭看向董宣,當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就立即明白發生了什么。
“我……是劉喜……知府大……噗——”
“你干什么!”王守備眼睜睜看著同僚被董宣一劍刺死在地上,無法置信面前發生的一幕繼而大吼起來。
“兔死狗烹,這是殺人滅口啊,王大人”趙飛燕戲謔道。
“趙飛燕趙副將!你可是朝廷命官,莫要血口噴人!這是言赤心的同黨,定是從靖南伯府里逃出來的!本官是今晚的剿匪總指揮,有權就地處置逆賊!”
王守備聽得這話,難免兔死狐悲。
“哦?逆賊的同黨啊……那你記得把他的家人清理干凈,別留下把柄,萬一攀咬上知府大人可就壞事了。對了,順便提一句,府內還有二十幾個刺客活著,他們的家人加起來……沒有兩百也有一百?”
“你,殺得干凈嗎?”趙飛燕望著董宣的眼睛,一字一頓回道。
聽得這話,董宣的臉白一塊青一塊。
原本想著靖南伯這次必定會被拉下馬,臨急臨忙也找不到可靠的人,安排人手夜襲的時候就沒想太多。主要是吳文采一聽到陳思思被綁架的消息,便發了瘋似得威脅所有人,如果天亮前找不到人就把他們通通調派到嶺南去吃糠咽菜。
董宣無奈,只得拼了老命也要進伯爵府要人,想著聲東擊西直搗黃龍,卻沒想到這群知府親兵平日里玩女人的時候個個都氣吞山河,等真上了戰場一顆葡萄籽都能噎死人,他娘的連一個回合都沒打完就落荒而逃。
“私闖伯爵府,這可是砍頭的大罪!”趙飛燕再次強調。
“如果你們現在退去,我還可以當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要不然……”趙飛燕掃了一圈,發現對方所有士兵眼中的擔憂,繼續道:“你們就如同這劉喜一樣,用完了沒了價值就會被無情拋棄掉,全家老小也一同陪葬!前有猛虎十死無生,后退一步方能善存,孰輕孰重,你們自己好好考慮吧!”
“別聽她胡說!”
現在的局面師出無名,若是軍心動搖肯定會釀成大禍,就算是門外漢的董宣也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退后是不可能退后了,因為他已經無路可退,事到如今只能開一張空頭支票。
“靖南伯府窩藏逆賊一伙,這是欺君罔上的死罪!知府大人承諾,誰能抓住梟首言赤心,誰就能封侯進爵,賞萬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