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科幻小說落球門

第二天下午安排進行足球訓練。對任何一個有雄心要入選林伯雷寄宿學校校足球隊的人來說，這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威爾金斯先生負責低年級足球，大家都知道他在為即將來臨的與布魯斯布里奇校隊的比賽物色有希望的隊員。然而，他拒絕吐露任何有關入選球員的意向，所以，預測球隊成員的企圖只能完全靠個人的希望與猜測。

吉寧斯和鄧布爾兩人都球藝精湛，被選中的機會均等，維納布爾斯與馬丁·瓊斯也是如此，當然如果他們競技狀態好的話。不過，在隊員名單正式公布之前，誰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當選入隊。

德比希爾當然除外！他的競技狀態好壞與否毫無關系，因為他的運動技藝如此差勁，即使是代表學校參加挑圓片游戲*也沒有人會選中他，更不用說選他參加足球賽了。

這對德比希爾也非常合適。他喜歡觀看足球而不愿意參加比賽。他入選上場的機會越小，觀看的機會就越大。

當學生們都在更衣室為訓練做準備時，吉寧斯又提出了他前一次下午建議的募捐問題。

“如果我們打算把這項工作做好，就應該做一個蓋伊·福克斯的模擬像，把它放在輪椅或者別的什么東西上，在村里推著到處走，”他說著，拉掉運動衫，掛在他的衣服鉤上，“在篝火之夜前一個星期這樣做時機最好。如果我們這么做，我們就能募到很多錢。”

“不會批準我們這么干，”阿特金森反對說，“校長決不準許我們在村里大街上搞募捐。”

“他不會知道。我們還是像平時那樣請假到村里去，把蓋伊·福克斯像偷偷地帶上。”

“正好在村里商店門口外面撞上老師呢？”鄧布爾說。

吉寧斯不甘心放棄這么輕易就能增加基金的方法。“噢，即使我們在那里確實撞見了老師，也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因為我們是在為慈善事業才這么做的。”他甩掉背心時齜著牙一笑，“如果能證明你是在做好事，什么麻煩都能免掉。”

維納布爾斯說：“總管會給我們一些舊衣服給他穿戴起來，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到稻草填充他的身體。”

“對呀！我們就這么干。”吉寧斯下了決心。

沒有時間再做進一步的計劃了，因為哨聲已經吹響，10分鐘之內訓練就要開始。

這時，德比希爾匆匆忙忙走進更衣室，一個胳膊下夾著一本精裝書，褲子口袋里露出來兩本平裝書。

“喂，吉恩*，我能借你這本科幻小說嗎？”他問著，舉起其中一本讓吉寧斯檢查，“你說過你讀完以后我讀。”

吉寧斯點頭同意，又指著他朋友剛放下來的另一本書說，“好！如果那本書值得一看的話，我就和你交換一下。”

“對不起！這本書是圖書館的。足球訓練完我就得還。”為了彌補他因遲到而耽誤了的時間，德比希爾飛快地拉掉衣服，套上足球裝，又迅速從校服里抓出來那兩本平裝書，塞進了自己的足球襪里。

維納布爾斯十分好奇地觀望著，“真是放書的好地方啊。大多數人都把書放在書架上。”

“這是我馳名世界，獲得專利，自研自制的保護小腿的護膝，”德比希爾解釋說。他的雙手一邊把足球襪上下拂平，“昨天足球訓練時我的脛骨被狠踢了一下，所以，我將來要從事裝甲鋼板的研制工作。”

“你跑步的時候，書會掉出來的，”維納布爾斯預言道，“再說，老威爾金*不喜歡戴護膝的家伙。”

“藏在我襪子里頭他不會看見的，反正他是讓我守門，所以，如果走運的話，我用不著來回跑動。”

正在這時，威爾金斯先生的大嗓門和沉重的腳步聲已經沿走廊傳了過來。

“快點行動，孩子們！現在你們都該跑上球場了，”這位老師在跨過門檻時大聲吼道。他皺著眉頭，環視屋內，看到衣服不整齊地搭在衣服鉤上，襪子零落地扔在地板上，“一定記住，離開房間時，要把東西整理規矩。誰不把自己的衣服掛整齊，留在這里反省一個小時。”

“噢，先生！”足球隊員一邊抱怨，一邊忙忙活活整理自己的衣物。

“還有，我將沒收你們到處亂扔的任何東西，所以，務必要小心謹慎，認真清理。”

威爾金斯先生個高身長，脾氣不穩，態度急躁，言語粗獷。但像卡特先生一樣，他喜歡他教的這些孩子，但是和他的同事不同的是一一他發現這些孩子不斷成長的頭腦里的思想這么難以理解。孩子們的所做所為所思所言，在成年人L·P·威爾金斯先生看來，完全是情理不通。

他轉身，大步走出更衣室，身后跟著換好衣服，準備投入訓練的小學生。

德比希爾正要跟上前去，吉寧斯叫住了他，“喂，你沒有把我的科幻小說留在這里吧，老威爾金正在巡查。我不想讓他把書沒收了。”

那本精裝硬皮書還躺在德比希爾剛才放的地方沒動。更衣室里不準放書，在足球課期間將書放在這里是自找麻煩。

“我出去時帶上書悄悄拿到公共休息室去，”德比希爾說著，把兩本書藏在他球衣下面，以躲過走廊上威爾金斯先生的眼睛。

詭計并沒有完全成功。威爾金斯先生正在門前站著，催促運動員向球場快走，吉寧斯和德比希爾急匆匆地跟在其他人的后面。剛離開門口五碼*遠，德比希爾左轉彎，向樓上休息室溜去。

“德比希爾！”

當他踏上第三階樓梯時，威爾金斯先生宏亮的聲音叫住了他。德比希爾轉過身來，雙手緊緊捂在肚子上，以防止書本下滑。

“是，先生？”

“向外走！”威爾金斯先生命令道，“抓緊時間，快！”

“是，先生，我知道，先生。我這就走，先生。不過，首先我只是想——”

“啊，你不能想，大家都得等你——不管是因為什么事。

我急等著要開始訓練。”

“噢，不過，先生，我用不了一分鐘就——”

“別跟我頂嘴，孩子，”威爾金斯先生說著，手向通往球場那邊的門一指，“出去，孩子，出去！”

緊緊抓住他的球衣底邊，德比希爾向通往球場的側門走去。老師在后面跟著，他只好行走時倍加小心；因為他忘了系吊襪帶，他的足球襪由于他的書本護膝的封面太光滑而不斷向下落。

他在兩個球門柱之間站好位置，一直尋思他在什么地方才能把兩本書放下，他還在用手把書捂在肚子上。球門口是一片濕泥地，所以，他不能把書放在那片地上；而且，如果他那么做，威爾金斯先生就可能看見。幸運的是，他是為比賽雙方較強的一方守門，所以，總有可能在他解決這個問題之前，球不朝他這個方向飛過來。

威爾金斯先生正要示意比賽開始，踢中前衛的吉寧斯跑了過來，手里晃著一塊剛從手腕上取下來的表。

“先生，噢，先生，請您替我保管這塊表好嗎？”他說，“我踢球的時候怕它摔壞。”

“你出來以前就應該把它去掉。”這位裁判告訴他。

“是的，我知道，先生。我平時總是這樣做。只是在我著急的時候，我就忘了，還——”

“好吧，我來保管它。”威爾金斯先生伸手接過表，放進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吹響哨子：選拔賽正式開始！

兩支球隊并不是勢均力敵，因為威爾金斯先生有意擺出這種陣容：一隊擁有最強的前鋒和前衛，另一隊則擁有最佳防守后衛和守門員。這些都是他的“候選隊員”，雙方剩余的位置由“候補隊員”來填充——第二個守門員也是“候補外”隊員。

由此，比賽的前20分鐘都局限在球場的另一邊。德比希爾站在他的球門口，孤孤單單，無事可做，觀望著球場另一頭遠遠的匆忙奔搶的人影。的確，根據他這隊的前鋒線隊員大兵壓境般的情況來判斷，似乎等到全場賽事結束，他也不用碰一下足球。

有一會兒，他用自己的球鞋底在潮濕的地上劃圖形來開心。后來，他厭煩了。整個下午都在這里等球實在愚蠢，他心想，現在，根本就沒有希望看到球能過到他這邊來。他也許還是坐在圖書館里拿上一本好書讀讀的好。

比方說，就讀這本吉寧斯借給他的科幻小說吧。他用手指摸摸球衣底下長方形的凸出部位。他當然不能靜下心來認真閱讀，不過，他至少可以大致翻翻，看看這故事是講什么的。

他朝球場那邊望了望。他們又在開角球。自從比賽開始，他們總是在開角球，好像一直到半場結束都要這么干下去。他們太忙了，誰也顧不上操場這邊正在進行什么活動。

德比希爾從藏書處把它抽出來，打開封面……《太空頭號威脅》。看起來令人激動。他還注意到，版權所有，所以，它應該好看！

他的眼睛略讀過開頭一段。然后，他翻頁繼續讀下去，很快，他就被科幻小說中的奇異世界吸引住了，全然忘掉了他正在為校隊選拔賽把守球門。

《太空頭號威脅》的情節毫不新奇，到了第二段結束，12歲的主人公在地處英國鄉村中部，一個靜謐而遙遠的地方觀察鳥類時，看見了一個神秘的宇宙飛船。兩頁之后，這個飛船降落在一座森林邊上，一個綠矮人用一種奇特帶金屬音質的聲音對主人公說，“問候你，地球人！我們來自一個遙遠的，遙遠的星球。我們為和平而來。快帶我去見你們的領頭人！”

德比希爾停止閱讀，讓他凝視的目光飄過球場，飄向校園盡頭那片森林高地……靜謐的，遙遠的中部鄉村！那里正是飛碟降落的地方！

它當然不可能出現。它不可能！可是，假如它真的出現呢！假如C·E·J·德比希爾銳利的目光看到了一個不尋常的飛行物降落在——比如說吧，——降落在了足球場那邊遠遠的一小塊起伏不平的空地上。其他人都沒有看到——他們都太忙于踢角球了。假如一個綠矮人長著個臃腫的前額，從那邊亭子的拐角悄悄走出來，來到孤單的守門員面前，嘴里一定會請求道：“快帶我去見你們的領頭人！”

——他該怎么辦？德比希爾皺眉沉思。誰是他真正的領頭人，他不知道：他應該帶綠矮人去見威爾金斯先生嗎？

或者去見校長？……去見首相，也許——甚至去見女王？

噢，為什么不呢！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德比希爾穿上他最好的衣服，坐著出租車，駛向白金漢宮，綠矮人在車上好奇地偷偷向窗外窺視。

“我們剛才經過的那個地方叫竺拉法爾加廣場，”德比希爾正在解說，語調緩慢清晰，為的是不讓參觀者感到迷惑。“在那邊圓柱頂部的人是一名海軍，叫納爾遜，不過，他現在早死了。”他手指前方，“那里就是領頭人居住的宮殿。你可以知道她什么時候在家，因為屋頂有一面旗幟在飄揚。我提醒你，我其實還沒有預約，不過，當她得知此事是何等重要時，我相信她會……”

“德比希爾！”

從球場那邊傳來的警告聲和怒氣沖沖的喊叫像子彈出膛一樣把守門員的白日癡夢擊得粉碎。

舉目觀望，他發現對方的中鋒馬丁瓊斯突破防線，腳下帶球，正沖他奔來。他已經遠遠超過這邊隊員的防守，全力以赴，作好了瞄準射球的準備。·

德比希爾驚慌失措搖搖晃晃趕奔禁區，想掃除危脅，可就在此時，馬丁瓊斯穩定了一下情緒，使出全身力氣，把球踢了出來。·

球正打在德比希爾的肚子上。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兩只胳膊在空中揮舞，雙腳離地，向自己反彈過來。《太空頭號威脅》從他手中飛出，在他頭頂繞著畫了個圓，圖書館的那本書從他球衣下滑落到地面，他搖動的雙腿將平裝書護膝拋出襪子，一左一右，落到點球區兩旁的濕泥地里。足球慢慢地滾入網中，進球的哨聲吹響了。

守門員站起來，同伴隊友的誣蔑漫罵和埋怨連珠炮一般撲面而來，他們憤怒地跳著腳，斥責他故意玩忽職守。即使如此，他們的憤怒和威爾金斯先生的大發雷霆相比則顯得溫和而善意，威爾金斯先生暴風般飛奔過來，看看球場這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當他跑到禁區里時，他的腳碰上了一本平裝書，書脊被踢散了架，書頁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四下散開。

“怎么了——怎么了——這里歸根到底究竟怎么了？”當德比希爾從球網中撿球的時候，這位裁判氣喘吁吁地問。

“沒什么，先生，馬丁·瓊斯攻入一個球，就這么回事。我努力想去撲救，只是我不大能夠及時抓到那個球，而且——”

“別提那個球！這些書到處亂飛，究竟是怎么回事？”威爾金斯先生指的是散落在他雙腳四周滿地充足的閱讀材料，“在球門區讀書！從來不曾聽說過如此令人憤慨之行徑！這里看起來就像個公共圖書館而不是一個足球賽場！”

“是，我知道，先生。這只是我碰巧裝在球衣底下帶過來的幾本小說——呃——就是這樣。我并不是真正打算閱讀，先生。嗯，只不過是很快地掃上一眼。”

“但是，你把它們帶到足球場上干什么？”威爾金斯先生勃然大怒，“你肯定是鬼使神差啦！有教養的人決不在踢足球時把書本藏在球衣里。你看看它們現在落的地方！沾滿了泥漿，書頁被陷在腳印里，被吹散到角球小旗那么遠。把這些廢物都撿起來，然后立即離開球場。對于不能嚴肅對待這場比賽的人，我決不會為他在足球隊中考慮一個位置的。”

這是個空頭威脅，因為德比希爾無論如何不會有入選的希望。認識到了這一點，威爾金斯先生又說道，“你也失去了當巡邊員的機會。”

“噢，先生！”德比希爾的臉陰沉了下來。他不太在意被留在教室而不參加球賽，不過，他全身心地想跟球隊一起去布魯斯布里奇。

“你還指望在球場上干什么！”威爾金斯先生哼著鼻子說，“你自己認為你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巡邊員？稍有一點機會，你就會在邊線上開個書攤而不是觀察比賽！”

德比希爾離去之后，威爾金斯先生調換了幾個隊員，加強了弱隊的力量。這樣就為比賽打開了局面，也給了兩支球隊更多的機會，展示各自的能力和技藝。

下半場絕大部分時間里，吉寧斯表現平平沒有任何突出的做為。后來，就在終場的哨聲吹響以前，他腳下帶球，發動了一場向對方球門的進攻。思路敏捷，過人技術嫻熟使他越過防線，把球從邊路送入球門。

威爾金斯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稱贊道：“好樣的，吉寧斯！”這確實是至高的贊譽，這個小球員為他的勝利感到興高采烈得意洋洋，以致于在比賽結束時，他一股勁沖出球場跑開了，全然忘了向威爾金斯先生要回他的手表。

事實證明，這是個遺憾，因為威爾金斯先生也完全忘了那塊手表的事——直到……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