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個故事可能更吸引他，他撐著倦意認真看著。特別是看到王力宏飾演的飛行員的故事，他看得津津有味，并且說了一句，如果生在那個年代，他也要去當飛行員。

黃曉明和章子怡演繹的那段情感糾葛片段，男主人公幾次義無反顧地抉擇，他都看得目不轉睛，哈欠也沒打一個。

直至第四個故事時，他再也支撐不住，加上酒意上頭，靠在她肩頭睡著了。

她見他滿臉倦容，不忍心叫醒他，也不想驚動他，堅持保持一個姿勢，身子一動不動，任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頭。他很少這樣靠著自己，此刻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種責任感和母性的柔情，仿佛自己就是他疲憊歸來的港灣，用她溫柔的臂膀回抱這個從不輕易在別人面前示弱、訴苦、抱怨的男人。

剛才聽他們說，這一周他都在忙著辦營業執照，許可證，工商稅務等單位跑來跑去，還有其他的種種瑣事，每天忙到大半夜。他效率極高，短短一周，很多難關已經攻克。

不過他也沒有睡多久，不過打了個盹而已。二十分鐘后，睜開眼睛見小朋友眼睛并不是很認真地屏幕，時不時凝視他的臉，不由坐直身子，伸手將她一攬，低頭舒眉一笑，附耳細語：“你商霖舅舅比電影好看？”

“那肯定，我的商霖舅舅絕對是世界上最帥的男子，世間無敵。”她低低嬌嗔，趁機靠近他懷里。

兩個人靜靜相擁著看完電影。顧心時而塞一顆爆米花到他嘴里，他配合著慢慢咀嚼，借機醒醒瞌睡。

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在回去的車上，他將這句話反復念了兩遍。

“在美國看見這部電影上映的簡介，就被這句臺詞深深吸引。正合我意。”他笑著對主駕說。

主駕雖然駕齡有5年多，但缺乏實踐經驗，所以開得小心翼翼，全神貫注于路況。她目不斜視地問他：“合你什么意？”

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他再把這句臺詞重復了一遍。

顧心頓時領悟他的意思，一霎笑靨如花。

“有沒有讀過臺灣齊邦媛教授的《巨流河》？”他問道。

顧心搖搖頭。中學時讀過很多名著，這幾年，除了大量的專業書以及相關的劇本，文藝評論，英語雜志等，她很少有時間去涉及長篇文學小說以及其他書籍。

“找時間去讀一讀，很感人的。這是一本傳記，里面有一段作者和飛行員張大飛的情感故事。張大飛對少年齊邦媛有過特別的呵護，有點類似于我對你曾經的那種呵護。他在重慶換機時穿著軍雨衣佇立在操場上等齊邦媛，見她一面，其實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他虔誠的宗教信仰，他幽幽的訣別信。那段國破山河在的壯志生涯，令人敬佩。他是第一批赴美受訓的中國空軍飛行員，駕著飛機與敵零式機遭遇，為掩護友機不幸陣亡。南京陣亡將士紀念碑上有他的名字。《無問西東》里的沈光耀讓我情不自禁聯想到他，便想讓你讀一讀《巨流河》。”他緩緩說道，今晚的觀影令他觸及頗多。

“好，我找時間看一下。”她答道。

“心心，實習期間住我這里吧，電視臺離學校遠了些。”他雙臂合抱胸前，身子慵懶地靠在座椅上，兩眼微瞇，突然說出這句話。

“我媽下周會來看我，也不知道具體哪一天，我怕被她發現。等過一陣子再說吧。”顧心苦惱極了。她巴不得二十四小時可以呆在他身邊，哪怕是看著他工作也好。

唉，其實他回國后，他們倆也是聚少離多，難得見幾次面。他那么辛苦，總讓他跑來跑去也不是問題。

“都研究生畢業了，你還是很怕你家彭琳藍？”他斜睨著她，唇際一絲戲謔。

“她會莫名其妙發脾氣。脾氣來了，我外公外婆都不敢多說她。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記得小時候她和爸爸感情很好，經常帶我去游樂場玩。后來他們不斷吵架。再后來，爸爸和那個女人的事嚴重傷害了她，也刺激了她。有一段時間，我發現她經常失眠，焦慮不安，有時候靠服用安眠藥才能睡覺。她和爸爸離婚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脾氣也越來越壞了。”顧心看著前方的街道，路燈，樓房和車子，神情落寞。凌晨的城市車流稀少，人群散去，但也絕非空曠寂寥，時有一輛車子超過他們。

車內一陣寂靜。秦商霖閉上眼，想起初見小姑娘八九歲時，經常因為小事被她媽媽狠狠訓斥，甚至被打耳光。好幾次小姑娘淚眼婆娑緊張不安的表情令他心生憐惜。那時，他純粹視她如一個小女童，或許更多的是大哥哥對小妹妹的呵護之情。也不知道這個小屁孩什么時候開始對他產生特別的依戀之情。

“以前我很怕她，后來上了大學，如你以前對我說的，讀大學可以遠離父母，不被他們管束了。有一次她來看我，見面的時候她也是喋喋不休教訓我，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臨到走的時候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哽咽。我走出很遠，不經意回頭，看見她站在原地久久低頭抹淚。”顧心的聲音越來越輕，幾分哽咽。

他睜開眼睛，深深望著她，左臂探過去，摸摸她的頭。“以后等我們生了孩子，一定要讓孩子有個快樂的童年，一生無憂。”

一句話緩和顧心的心情。她臉一紅。“誰和你生孩子？不許胡說。”

小朋友嬌羞的臉像春日的海棠花，散發青春芬芳的色澤。

“現在放開二娃政策了，我想至少要生兩個。說不定過幾年三娃四娃政策都會出臺。我們得考慮以后買一個帶庭院的大樓房，將一娃二娃三娃四娃全部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快快樂樂。”他信口開河，借著酒意打趣面色羞紅的小朋友。

“秦商霖。”她牙齒恨得咯咯響，右手朝他身上打過去，差點想將方向盤交給他，掄起兩個拳頭狠狠錘他。

“開車，開車，認真開車。”他笑得樂不可支。側臉看窗外，一條夜街光光敞敞，燈火通明。這是春天的夜晚，是郁達夫所言的“春風沉醉的夜晚”。山河歲月，伊人在側，方為妥善。

等顧心小心翼翼將車子停好，兩個人上到樓上公寓，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他給她拿好浴衣，叫她洗個熱水澡抓緊時間補覺。

很少這樣熬夜的，和他在一起，顧心總感覺時間過得太快。

舒適的床，溫暖的被褥，還有家長溫存的晚安吻。這一覺睡得酣暢。顧心是被手機來電吵醒的。她發現窗外下著雨，屋里較為昏暗。也不知道多少時間了，屋里很安靜。春眠不覺曉，更何況昨晚折騰到凌晨才睡。她伸手去床頭柜拿手機接聽。

電話是爸爸打來的，他剛從德國參加一個醫學活動回來，約她中午一起吃飯。

顧心一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了，便委婉地拒絕他的邀請。但爸爸說有事情找她，叫她如果沒什么事，中午一定過去和他吃個飯，地址他發在她微信里。她這才發現微信里爸爸給她發了好幾條信息。她一直沉睡著，渾然不覺。

顧心在被窩里賴了一下，拿起手機給睡在隔壁的家長發信息，問他起來了嗎。對方沒回，外面也很安靜。于是，她起床穿好睡衣出去。

屋里沒人，桌上有留言：心心，我出去一下，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叫醒你。電鍋里有排骨紅棗粥，砂鍋里有雞湯，電飯煲里熱了雞蛋火腿煎餅和甜紅薯。中午回來和你一起吃飯。小寶貝，好好睡。

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去了，估計沒睡幾個小時。顧心趕緊去洗漱，邊吃早餐便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她中午出去和爸爸吃飯。

秦商霖一聽她和爸爸約了午餐，便說回頭會去接她。

顧心趕到爸爸發給她的地址，顧鳴遠已經坐在那里等她。他給她買了禮物，一條昂貴的手鏈。他叫她帶上給他看看。顧心搖搖頭，說先收起來，以后再戴。

顧鳴遠看著她的手腕說：“爸爸之前也給你買過一個玉鐲子，怎么都沒看見你戴？你手上這個銀鐲子戴了好幾年了，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為什么不換掉呢？”

他的問話讓顧心有些緊張，一時不知如何回復他。唉，他哪里知道，這個銀鐲子是她高三那年，秦商霖送給她的禮物。雖然不過千元左右，但對于她而言，意義非凡。

菜上來了，兩個人開始吃飯。顧鳴遠不是喜歡說話的人，顧心更不想和他多說什么，兩個人沉悶地吃著飯。

他忽然掏出一串鑰匙給她，好像是一套房子的全部鑰匙。“心心，你馬上就要去電視臺實習了，以后在上海發展總要有個安身之處。爸爸沒什么送給你，以前做投資買了兩套房，其中一套距離你上班的地方近，面積也合適，一百三十多平米，吃完飯隨爸爸去過個戶。”

上海房價那么貴，一套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顧心感覺太突然，一時不知道該拒絕還是接受。

她雖跟隨媽媽去了BJ，但撫養權仍然是爸爸的。他每年會給她豐厚的生活費。兩年前，他已經升為正院長，在醫學界享有聲望。以他的經濟實力，贈送女兒一套房，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顧心一想到他和媽媽的決裂，想到那個女人和他們的兒子霸占了之前他們的舊家，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爸爸，你留給你的兒子吧，我不需要。”她起身打算離去。

顧鳴遠拉住她的手。“心心，爸爸知道你一直心里怨恨我，但是你知道嗎，自從你和媽媽離開我之后，我心里有多痛苦嗎？也許當年爸爸的確犯了錯，但是，但凡你媽媽肯將就一點，我也不想和她離婚的。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你媽媽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堅決要離婚。我知道我們倆離婚，傷害最大的是你，心心，你該知道你在爸爸心里，一直是最疼愛的寶貝。爸爸做錯了事，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但你是我顧鳴遠的女兒，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幸福，將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牽掛。拿去吧，孩子，爸爸只希望你過得幸福，無憂無慮，遇見一個真正愛你的男孩子，婚姻美滿。”

話到最后，語氣已然哽咽。顧心看著他眼里含著淚。

“你給我這么大的一套房子，不怕那個女人生氣嗎？你還是把房子留給你的寶貝兒子吧。”她嘆道。他們的兒子也已經13歲了。

“心心。他是他，你是你。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爸爸會選擇永遠和你們母女在一起生活，永不分開。”他攥住她的手，不肯松開。

當秦商霖打電話問小朋友吃完飯沒有，顧心手上已經多了一套房子。顧鳴遠已經約好律師，約好辦理相關手續的人，迅速將房子過戶給她。他帶她去看了房子，房子在年前裝修好了，目前尚有電器和家具等，要根據顧心的喜好購置。再過一陣子才就可以入住。

看著小朋友愁眉苦臉的樣子，他笑道：“你爸爸也算是良心所見。你是正宮娘娘的大公主，他如今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贈你一套房子你就心安理得接受就是。干嘛板著一張臉？你看你，小臉蛋都皺成小苦瓜了。”

“我不是在想我自己，我再替我媽媽難過，替我媽媽感到不值。他們那么相愛過，卻最后弄成仇人似的結局。我從來不敢在媽媽面前提及爸爸，一說他，媽媽就會發脾氣，摔東西。我在想，這套房子要不要告訴她。萬一她不高興怎么辦？”小朋友顧忌太多，一時半會心緒愁苦。

他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拽著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溫暖即刻席卷全身心。

她對他嫵媚一笑。有他在，天不會塌下來。

“我要考慮一下，以后如何討好我的小娘子。人長得漂亮不說，有房，有份電視臺的好工作，還會拍戲唱歌，出過唱片，聽說賣得很好，據說還會推出下一張，這樣的好老婆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不行，我得效仿古人，給她建個貯個金屋，來個金屋藏嬌，唯我獨享。”他逗著小朋友開心。

“才不要你的金屋銀屋呢，跟著舅舅大人，茅屋柴房我都樂意。誰稀罕什么金屋銀屋。”顧心笑道。

“這才是我的好姑娘。”秦商霖拍拍她的頭，無比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