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揆諸歷史，不難發現，現代意義上的職業教育起源于西方。對我國來說，職業教育是一個“舶來品”。近代，職業教育最初由日本傳入我國，當時多稱之為實業教育。直到1917年5月，黃炎培等人在上海發起創辦中華職業教育社，方將實業教育正式更名為職業教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職業教育事業發展很快，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目前，我國已經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

然而，與如火如荼的職業教育事業相比，作為一門學科存在的職業教育一直飽受爭議。在浩如煙海的社會科學研究文叢中，職業教育研究的學術深度也一直飽受質疑。眾所周知，任何一項教育研究，實際上都源于對教育問題的自覺反思。回顧改革開放以來的職業教育研究歷程，最初的研究多以引介性研究、描述性研究為主，缺乏對職業教育現實問題的深度思考與科學論證。亦即，職業教育研究問題意識的缺乏，使得對職業教育歷史的回顧只能按照時間的脈絡平鋪直敘，也就無法有效地從歷史中汲取職業教育發展的經驗與教訓。

翟海魂教授是筆者的老朋友，從事職業教育的實踐和理論研究長達30余年，擔任過兩屆中國職業技術教育學會副會長，是業內公認的一位學者型領導。海魂教授對我國職業教育有著深摯的感情，加之他外國教育史的學術積累，使其研究成果既有國際視野，又有中國情懷。他曾參與過筆者主編的“現代職業教育研究叢書”工作，著有《發達國家職業技術教育歷史演進》一書。該書出版后頗受好評，被多所大學列為研究生教材。在拿到這本泛著墨香的《規律與鏡鑒：發達國家職業教育問題史》書稿之后，單是書名就讓筆者眼前一亮。隨后，經過深入閱讀，筆者深深感受到了翟海魂教授這部新作的分量。

翟海魂教授經過多年研究撰寫而成的《規律與鏡鑒：發達國家職業教育問題史》一書，以問題為邏輯主線，從歷史的視角，對發達國家職業教育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主要問題進行了深入闡釋。這是我國職業教育研究者所撰寫的第一部職業教育問題史，是系統研究發達國家以及我國職業教育問題的一部著作。對發達國家職業教育問題史的研究，實際上是一個跨學科的研究議題，它橫跨比較職業教育與職業教育史兩個研究領域。對其他國家職業教育發展歷程的回顧，可以為我國職業教育發展提供一定的參考。同時，從歷史的角度研究職業教育問題，亦可以為解決當今職業教育發展面臨的現實難題提供參考。

美國學者費希爾曾說過，史學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學科。與一般職業教育史敘述式的研究不同，本書的最大特點是：以職業教育發展的八個核心問題為邏輯主線，提倡帶著問題去研究歷史，在闡述問題的過程中輔以史料的佐證，而后在每一章的結語部分進一步關照現實問題，從而在歷史與現實的互動中，將職業教育發展的內在規律清晰地呈現出來，并為解決職業教育的現實問題提供歷史的參考依據。而且，本書的研究范圍徹底突破了傳統的職業教育學研究框架，雖不再一味地追求體系上的完整，但特別強調以職業教育的現實問題為中心，力爭實現職業教育史研究范式的突破，提出真正具有學術價值的職業教育理論。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翟海魂教授的這部《規律與鏡鑒：發達國家職業教育問題史》的意義并不僅限于對職業教育史研究范式的突破，更為重要的意義在于，可以為回答我國當前職業教育發展的現實問題提供啟示，可以引發我們對職業教育發展導向問題的深度思考。如技術對職業教育的影響，到底是動力，還是阻力？

在走向“工業4.0”的過程中，隨著“機器換人”浪潮的沖擊，職業教育的存在價值受到社會各界越來越大的質疑。實際上，歷次工業革命都涉及人力的解放問題，職業教育并未因此消亡，而是以新的形式繼續存在于教育體系之中。對中國職業教育而言，即便是到了“工業4.0”時代，只要找準人才培養定位，作為一種獨立教育類型存在的職業教育仍將大有可為。

又如職業教育的功能，到底是促進升學，還是促進就業？如今，中等職業學校的升學趨勢愈演愈烈。在此背景下，中等職業教育是否還應該繼續堅持以就業為導向？這引發了學界的激烈爭論，如何平衡就業與升學之間的矛盾成為焦點話題。實際上，這一矛盾在發達國家職業教育發展史上也反復出現過，就業導向的職業教育向高中后階段教育的推遲是不可避免的選擇，中等職業學校辦學功能的多元化（兼顧升學與就業）也將成為新時期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必然趨勢。

再如職業教育的管理，到底是追求分離，還是追求融合？長期以來，教育系統與人社系統的分離，導致我國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培養難以形成合力，不同部門之間條塊分割、重復建設、相互推諉的低效能現象尤為嚴重。實際上，這一問題在發達國家也曾多次出現，其改革趨勢主要是追求部門之間的協同合作。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所指出的，要“完善職業教育和培訓體系，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

本書所列八大核心問題，均發人深省，這里不再一一列舉，其余問題留待讀者細細品味，期待翟海魂教授的這部作品引發大家更多關于職業教育研究“真問題”的思考。

是以為序。

華東師范大學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中國職業技術教育學會副會長兼學術委員會執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