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去襄州
- 最唐朝
- 紫霄星河
- 3213字
- 2019-12-13 08:39:40
樂鄉前往襄州的官道上,一輛張家騾馬行的馬車正轔轔前行。馬車內,方星河面對身邊幾乎要把車頂掀翻的呼嚕聲和濃郁的酒臭無奈的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該與方之仕同行。
距離縣試放榜已經半個月了,兩人也到了必須動身的時間,方星河對此的感受是如釋重負。
過往的半個月熱鬧的太厲害了,完全扛不住啊。
先是他與方之仕雙雙中榜,他還是個榜首;隨后同一天里阿耶成了縣衙三班衙役中的班頭之一,三喜同時砸中隱隱有要起勢跡象的方家,蘭若村乃至縣衙中愿意來湊熱鬧的人之多也就可想而知了。
結果這一波的熱鬧還沒完,蘭若村正式被朝廷旌表的事情又已落定,縣衙李縣尊得了淳俗教化的政績,蘭若村鄉民們則借此黜免了三年的賦稅錢糧,皆大歡喜自然更要熱鬧一回。
李縣令在剛剛新鮮出爐的縣尉趙振東陪同下親至蘭若村方家,越發將得了大實惠的村民們狂喜的情緒推到了高潮,落實到方家就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長達半個月的時間里家里甚至比騾馬市都熱鬧,每天自愿來幫忙燒茶湯做飯的婦人都有十來個。
方星河身為縣試榜首、方之廣唯一的兒子、蘭若村孝道之鄉的始作俑者恰是熱鬧的最中心,家中別人受不住了還可以躲躲,他卻是想躲都躲不了,半個月下來口干舌燥不提,臉都笑疼了。
想到過去半個月家中的情景,方星河猶自心有余悸的搖了搖頭,好在總算是結束了。
方之仕的呼嚕依舊在繼續,即便是好酒好肉好面子如他,半個月下來無論身心也都疲累不堪,上車就睡,香甜的很。
從樂鄉到襄州沿途必得投宿一晚,黃昏時分,馬車在長順客棧停下來時方之仕醒了,看著名為客棧實為雞毛店的長順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也太簡陋了,店伙,頭前帶路去上房”,口中說著,刻意抖了抖身上的湖絲襕衫。他自打去年就眼熱虞家送給方星河的那身衣裳,這次總算是如愿以償,衣服剛做好就上了身,五六天了愣是沒舍得換。
店伙眼皮子一翻,“沒有”,語氣硬的砸地上能起坑。沒看這就是個大車店嘛,跟這兒裝什么大爺,囚嚢的措大酸?。?
方之仕想發怒,看看伙計硬錚錚的態度和身板后強行忍了,一揮袍袖轉身對方星河抱怨,“看你找的什么地方,這也能住人?我輩州學士子豈能與販夫走卒同居于一檐之下,斯文掃地,斯文喪盡啊!”
自打縣試中第之后,方之仕對待方星河的態度明顯變了,如同重又充滿了氣的癟氣球,自信的端起了長輩三叔的架子。
可惜方星河一點都不慣他,顧自對店伙要了單房、飯食和熱水后就走了。愛住不住,嫌丟人住車上也行。
第二天繼續趕路時方之仕再也睡不著了,不是不困而是滿身癢癢,昨晚他最終被店伙安排到了大通鋪上,早晨起身時一巴掌在脖子上拍死了四只跳蚤。
臨近中午,車進了襄州,方之仕帶著行囊跳下車找湯池,人都走了又折回來隔著窗子道:“到州學后還是跟縣學一樣,別說我是你的三叔”
“這倒是行,不過,三叔你走之前能不能先把車費給結了”
“哎呀,癢,好癢”,方之仕搖著四方平定步就想走,被方星河一把給拽住,“小心衣裳,衣裳!”
他最終還是掏了錢,正好是車費的一半,一文都沒多。
方星河搖搖頭讓車夫繼續起行,跟縣學一樣不認識好啊,要省多少麻煩。
州學到了,看著那比縣學氣派好多的大門,方星河莫名的想起了吳師吳可思。當初她在信中說讓自己快快的考,快快的到長安,從縣學升州學來看的確是做到了,也不知她現在過的怎么樣。
長安,一間不太像閨房的閨房里,吳可思推開從江南快馬運來的細點,邊繞室踱步邊不斷的嘆著無聊。
府里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忙著阿耶的逢十壽誕,她為表孝心甚至不惜遍歷多地手抄兵書以為賀禮,壽誕一天沒到就如同逐漸拉滿的弓,累是累,人的精氣神卻是繃著的。
個多月前那一箭終于射了出去,最初的輕松過后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聊的情緒開始日益滋生。
經過去年的那一趟遠行,吳可思很難再滿足這小小的閨房;有了在樂鄉虞家開山門授徒的經歷后,她對閨閣姐妹們騎五花馬穿慕胡裝在朱雀大街上招搖過市的消閑興致全無,其它的諸如游御苑,打馬球更是興味索然。
“無聊啊,太無聊了!”,一連轉了好幾圈,吳可思實在受不了了,“小碧,去西市書肆看看,有沒有從樂鄉來的信”
貼身侍女小碧嘴巴張成了“O”型,“小姐,昨天才派人去看過的,哪有那么快嘛”
“讓你去就去”
小碧委委屈屈的去了,吳可思重又坐下來拿出案頭的描金檀木匣子,打開,里面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怪”畫,畫中是她,像的簡直一模一樣。
吳可思看看畫,再拿過旁邊的揚州江心鏡反復比對著看了又看,這才去念畫上寫著的那首詩:
浩蕩離愁白日斜,
吟鞭西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果然是西指啊,一指千里”,吳可思喃喃著放下畫拿出下面的書信來讀,信皆來自樂鄉,寫信人便是作畫人方星河。
已看過多遍的信實在不耐看,吳可思很快就又無聊了,小碧一去又沒個動靜,索性起身去尋李松溪。
李松溪名份上是吳可思阿耶的僚屬,更多的倒像清客并兼西席,所以在府中前院也設有他的公事房。
遠行后這還是第一次進來,里面一如既往的亂,到處都是書,其中尤以兵書為多。
想著以精研《文選》而知名的清長先生不得不給阿耶講兵法的場景,吳可思忍不住就想笑。反正也是無聊就幫他收拾收拾書房吧,雖然囿于身份的緣故他從不讓自己稱其為老師,但兩人之間實實在在是有師生之誼的。
收拾著收拾著就在一本壓在最下面的書里發現了兩封夾著的信,吳可思本無意去看,不過翻動時偶然瞥了一眼筆跡頓時就忍不住了。
筆跡太熟了,拿出來一看果然是方星河寫的信,當即拆開就看。
兩封看完,吳可思簡直要氣死。既氣李松溪居然截留方星河給她寫的信,更氣的是襄陽張柬之真是好大的臉,不收人已是不可原諒,居然還敢讓方星河在張家私學作雜役。
方星河是誰,他可是我門下唯一的開山門弟子,孔夫子面前燒過香的那種。
還有就是襄州州衙那個姓馮的錄事參軍,芝麻綠豆大的官也敢拿我弟子當槍使,呸,憑你也配!
一個念頭隨著怒氣一起涌上來,且一出現就堅如磐石不可改變。
吳可思拿著信徑直回房,對正到處找她的小碧道:“收拾東西,去襄州”
小碧的嘴直接張成了豎著的雞子形狀,“小姐,這……府里必定是不肯的”
“阿耶被姑祖母派到了江南,他不在,這府中誰能管我?”,吳可思杏眼一瞪,小碧再也不敢說什么了,忙招呼外面的二等侍女、三等丫頭進來幫忙收拾。
侍女丫頭們收拾著,吳可思將信又看了一遍,腦海中驀地冒出個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念頭。
此去比起收拾張柬之和馮錄事,她更急迫的倒是想看看張玉池——那個與方星河琴笛相交,被他在信中稱之為蘭心蕙質的知己。
張玉池,哼!
知己,哼哼!
“小姐,清長先生來了,要見你”
“不見”,小碧人都走到門口了,“等等,我去吧”
李松溪臉上很是懊悔,怎么就沒把信收好呢?但誰又能想到她會給自己收拾公事房!
“清長先生”,吳可思的臉色很不好看,稱呼一聲后硬硬的站著,“我要去襄州”
李松溪臉上五官恨不得揪在了一起,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但他素知吳可思的脾性,知道勸也勸不住,尤其是在當下的情況下也沒人能攔住他。
武家女子的性子啊,真是……
長嘆一口氣后,李松溪沒有去嘗試逆她的性子而勸,那只會適得其反,“你若真到了襄州,不管要做什么之前最好先問問方家子的想法”
“問他?”,吳可思眉頭一挑,“為什么?”
“否則我怕你倆師生之情難保,方家子雖看著溫文爾雅,但骨子里卻是極有定見”
吳可思聽懂了,雖然沒說話李松溪也看出來她懂了,心底松了口氣的同時轉移話題道:“正好公孫兄弟要去襄州,小姐可與他們同行。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護衛也要多帶”
“公孫兄弟答應了?”
“倒也不算答應,只說要見了人后再看是否可教,你與之隨行正好幫著敲敲邊鼓”
有這個好消息,加之李松溪并不一味阻攔去襄州之事,吳可思心中的抱怨少了許多,臉色也好看了些,就在對方要告辭時她主動問道:“張柬之可是沒給先生留一點臉面,清長先生就不恨”。
“我不喜歡他,現在尤其如此,但我依舊希望與他只是君子之爭”,李松溪說完,拱拱手轉身走了,他還要到后宅求見如今的嫡夫人,耽誤不得。
當天下午,吳可思便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前往襄州的長程,隨行者除了侍女護衛之外,還有兩位皓首白須的老者,兩人有著一模一樣的身形和相貌,恰是一對孿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