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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方之仕,柳娘子,伍芝芳,縣試之前

  • 最唐朝
  • 紫霄星河
  • 3555字
  • 2019-11-13 07:00:00

方星河目送完畢,轉過身來就聽到里正一聲吆喝,“方李氏,你家的都回去吧”

為難的簡直要塌天一般的大事就這么了了?

方李氏驚喜中又有些不敢相信,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方黃氏并方家其他人更是直接愣住了。

方家固然是天降之喜,鄉人中卻免不了有不服的,藏在人群里起聒噪。

趙副都頭一聲厲喝,“方家一門四丁已被李官家指名征發,自然就不用再去房州,此事合乎規矩,不違法度,爾等有何不服?再敢聒噪惑亂人心,都一鎖鏈捆回衙門”

場面迅速安靜下來,鄉人們羨慕方家之余,也只能怪自家為什么沒有身為官家的親舊。

方星河向趙副都頭和里正道了謝,兩人和氣之余也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趙副都頭還笑著夸了一句,“好個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謝過寒暄罷,方星河領著妹妹招呼方金氏等人回去了,方之仕很喜歡鄉人們現在看他的眼神,戀戀著不肯走,被方李氏扯著袖子拉了回去。

“星河,那人是誰?他征召了我家四個丁男,是要去哪兒?干嗎?”

方家飯堂,分明有座卻沒人去坐,所有目光都落在方星河身上。首先問話的就是方黃氏,語氣里帶著些忐忑。

“那是虞家的客人,我在虞家時蒙他不棄給了許多照顧,今日臨走之前在虞家門房處聽說了衙門起徭的事情就做了個順水人情,他是征召了我家四個丁男,但用不上的,大家安心在家就是”

方黃氏一把拉住兒子方星建長出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去房州了,兒啊,你快謝謝星河”

“都是一家人,謝什么”

“征發四丁,那也就是說咱家至少兩年以內不用擔心起徭了”方之仕眼神熱切的很,“能征發四名夫子,那位虞家客人至少也是七品以上,他是誰?在何地為官,官居何職?”

“我只知清長先生姓李”

方之仕見方星河搖頭,失望的簡直是痛心疾首,“你呀就是傻,一輩子都碰不上的好機緣就這么輕易錯過了,就不說官面上的照拂,以后打秋風都少個去處,白白少了一注銀錢進項,哎,傻呀,真是傻”

方杜氏等人剛聽到徭役之事滿心歡喜,再聽到這話臉色又是一沉,真就跟丟了錢一樣,看神情恨不得方星河現在就出去追人。

方星河無語之至,眼見方金氏就要發飆,拉起她就回自家院落,真要懟起來不是怕,實在是煩。

方星儀剛才就沒去飯堂,見到阿娘回來頓時獻寶似的把點心果子捧了上來,“阿娘,吃”

“坐在車上的女子是誰?”

“李先生的親眷吧,具體身份她沒說,我也沒問”

方金氏點點頭,拿起一枚點心眼神有些恍惚,“看她那馬車可不是一般的貴人,我兒你沒問好,離遠點兒好”

方星河詫異的看著方金氏,“嗯?”

方金氏借著低頭避過了方星河的眼神,“沒啥,我的意思是平安是福”

這哪兒跟哪兒啊,方星河還待要問,方金氏已起身說要給方之廣熬藥,說完就走了。轉頭再問時她反倒嗔怪方星河亂想,平安是福有錯?

李松溪一行路過樂鄉縣城,吳可思突然叫停了隊伍,說要入城。

突然的改變行程讓李松溪莫名所以,下車來問。

“我想見見樂鄉縣縣學教諭”

“為什么?”

“教諭負責主持縣學,我總得看看他夠格不夠格吧”,吳可思說的理所當然,“要考我的學生,我先考考他”

李松溪愁的眉頭都揪到了一起,“教諭品階雖低,畢竟也是朝廷命官,女公子此舉可是有干涉地方政務之嫌”

“誰要干涉他個芝麻綠豆官,我就是與他切磋切磋學問,這不算有違朝廷法度吧”

李松溪無奈,最終只能約定由他出面行事,縣學入學考試歷來只涉及誦經和通經,所以切磋的范圍也限定于此。武可思不能隨意插言,更不能提及方星河的名字為他關說舞弊。

“走門子進個縣學?!清長先生你辱我師徒太甚”,吳可思臉都氣紅了,唰的放下車窗簾幕,“走”

李松溪見狀反倒長舒了一口氣,吳可思為人極傲,她既然說出這話,看來心中確無此念,自己雖枉做小人,卻也解了最大的擔憂。

樂鄉縣學教諭黃樸,字明誠,因今天大起徭之事放了學生們一天假,正在家中閑坐,忽有過路官李松溪登門拜訪,看到名刺后既惑且驚。

時俗過路官拜訪地方官本是常事,官場酬酢嘛,然則歷來拜訪的都是正印官,主動上門結交學官教諭的著實不多見,而且對方品階還比自己高。

惑是如此,驚不是為對方的官品,而是對方身為曹憲衣缽弟子李善入門門徒的身份,這個身份別說是對他一個小縣教諭,就是走遍天下士林也足夠叫的響了。

曹憲是國朝初年與孔穎達齊名的儒學大宗師,先太宗皇帝的布衣交。李善是曹憲的衣缽弟子,不僅與曹憲一起開創了文選學,其本人著作《文選注》亦被當今天子詔令藏于秘閣,實是方今士林當之無愧的巨無霸般人物。

李善年老,退出官場后如今寓居于汴,鄭之間以講《文選》為業,天下士子望風而投者雖眾,但能正式入其門墻者據說連十人之數都沒有,名刺主人李松溪就是這僅有的幾人之一。

看完名刺,黃樸可謂是倒履相迎,孰料對方并無入縣學之意,而是邀他前往沔水邊望江亭觀景。

此文人雅事也,黃樸欣然從命,亭中酒菜已備,在座者僅兩人及一個李松溪的親眷,年紀不大,女作男裝,沉默寡言。

酒過三巡,李松溪開始切磋學問,他是文選名家之高徒,但問題所及卻全是五經。

小聚整整持續了個多時辰,黃樸告辭離開時一陣風來忽覺背后涼的厲害,不知不覺間已是汗透重衣。

“自當教諭以來就只有我考人的,今天算是被人實實在在考了一回”

想著剛才在望江亭中對談的情景,黃樸喃喃自語間猶覺心悸,“名門高弟果然足下無虛,由不得不佩服啊!”

望江亭上,吳可思憑欄而立看著黃樸漸行漸遠的背影,口中問道:“此人如何?”

“天然作縣學教諭的好人選”,見吳可思有些不明白,李松溪解釋道:“為人端方不浮滑,五經功底極扎實,看得出來是經由苦讀晉身,這樣的人豈不是作縣學教諭的絕佳人選?惜哉辨經的功夫差了些,不過這也怪不得他,畢竟也不是誰家都有藏書樓的,難免見識受限”

吳可思對黃樸沒什么興趣,“為人端方和五經功底扎實就夠了,至于方星河的辨經,我原也沒指望他,走吧”

一柱香后,兩人車駕出城,上官道轔轔遠去。

沔水邊畫舫上,小玉看到方星河先是一喜,隨即臉上就板了起來,“呦,你還知道來的路怎么走啊?”

方星河對此早有準備,也不與他斗嘴,遞了個麻布小包過去。

小玉搖晃著丫髻拆開小包,“呀,好精致的點心,嗯,好香,算你還有良心,這花了不少錢吧”

“別人送的”,方星河看看船尾,“今天怎么一個人都沒來?”

“娘子心情不好,今天不見外客”

“那我改日再來”,方星河轉身欲走,卻被小玉一把拽住了袖子,“你又不是外客,正好陪娘子說說話,算我求你了成嘛”

方星河拗不過,跟著她一起進了艙室。

幾月不見,柳娘子還是當日來告辭時模樣,常服素顏,一手倚著小窗自斟自飲,另一只手在旁邊放著的琵琶上隨意撥弄出不成曲調的亂音。

她的每一個眼神,動作,乃至音符都在無聲的訴說著源自于靈魂深處的寂寞,方星河見狀無奈的一聲嘆息。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莫過于此啊。

“方星河你來了,來,陪我飲酒”

酒已三盞,人卻無言,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怎么樣?”

方星河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過去幾個月雖說是在虞家,但其實見虞清臣也不多,遂就把那幾次一一說了。

柳娘子靜靜聽著,待聽到最后虞清臣又已閉關開爐煉丹后擺擺手道:“你去吧,明日按以前的時間來就是,一切跟以前一樣”

方星河想勸,卻不知道該勸什么,最終無言而退。方一走出船艙,身后已有琵琶聲響起,唱的是本朝詩人盧照鄰的《長安古意》

這是一首七言長詩,但柳娘子翻來覆去唱的卻只有四句:

借問吹簫向紫煙,

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

愿作鴛鴦不羨仙。

回環復沓,一遍又一遍,琵琶哀怨,歌聲凄婉,足使人肝腸寸斷……

……

雅芳齋,方星河到時,伍芝芳難得沒有在胡凳上堆坐,手捧著茶湯飲子正跟一個襕衫中年開吵,他身子重嘴皮子卻利索的很,尖酸刻薄差點沒把那襕衫中年給氣死。

方星河有滋有味的聽著,全當是聽單口相聲了,聽著聽著就明白了事情原委,襕衫中年是在這兒賣畫的,不過他一幅的潤筆要收六十文,原因是畫藝高。

畫藝?到這兒來買佛道神像的誰在乎這個?有一張貼家里就成了,我一幅才賣八十,你拿六十我喝西北風啊。

襕衫中年最終慘敗在伍芝芳這個斯文敗類手中,掩面羞走。伍芝芳得意的長嘬了一口茶湯飲子,轉頭看到方星河眼神就是一亮,“金生閣五月端午鎖閣,我想著你就該回來了,趕緊的,先整兩幅掛上”

“所以你把他‘請’走了?”

伍芝芳哈哈一笑,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你不在總得有個人應急不是,他哪兒有你好”

“是他沒有我便宜吧”,方星河也笑,不過手上卻亮出了五根手指,“加點兒?”

伍芝芳臉上肥肉猛然一抖,“他的畫藝可比你強,凡是手藝總得有個高下之分吧”

“畫藝?到這兒來買佛道神像的誰在乎這個?”,方星河笑得很舒暢,“剛才我都聽到了,他五十我當然也五十”

最終,方星河的潤筆總算是漲了十文,留下兩幅畫費時一個時辰,到手一百文通寶。

由是,方星河的生活節奏又回到了從前,每天以吹笛,作畫謀生,其余的時間都在家里讀書練字,二百字的日課未曾有一天落下。

平淡而充實的日子過得很快,似乎只是轉眼之間便已春盡夏往,當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時節,一年一度的縣試之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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