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坐在車后座,隔著車窗看著不斷向后掠去沿街之景,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
徐樺雅的話點醒了她,現在她在蘇家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她的去留全憑蘇寺一句話。可是現在她手上什么籌碼都沒有了,她拿什么讓蘇寺把自己留在身邊呢?或者說,她要怎樣才能讓蘇寺還像以前那樣對待自己呢?
想起這些,梁太只覺眼眶一熱,登時便仰起頭,掙扎著不讓淚水落下來,否則待會紅著一雙眼睛,怎么去見蘇家那些人?
“太太,現在去二爺那嗎?”司機扭頭問她。
梁太低下臉,抬手遮過上半張臉,帶著歡快的語氣,笑道:“當然。”
“太太,今天呂少爺回來,您可得高興點。”司機笑聲提醒著。
高興點?
梁太心如刀絞。
蘇家二爺院前,四五輛賓利保時捷停著,來的小輩排成一隊站在大門前,依次把手機皮包等物遞給一旁的人。
梁太的車停在最后,她看過車窗,蘇野,蘇二都到了。看到蘇二身邊的人,梁太眼前一亮,登時坐直身子,趴在窗前看:蘇澈清一件軍綠色襯衫外套,一條黑色的工裝褲,一雙黑色皮鞋。
蘇澈清跟在蘇二身邊,把自己的帽子取下,雙手遞給二爺的人。她如今眉眼是霜,面是薄雪,小小年紀便有一股子清冷傲氣。
“太太看三小姐,越來越出眾了。”司機指著正走進大門的蘇澈清,她緊緊跟著蘇二,每一步都沉穩如山,氣勢逼人。司機笑眼感慨,“有幾分二小姐的模樣了。”
“她怎么比得上二小姐?”梁太手指彎曲著,用力的摳住車窗,“我不奢望她和蘇二那樣好,她能好好的在蘇二身邊受教,就是她以后的福氣了。”
梁太口中所說,就像那美人魚走路如踩著刀子一般,看著漂亮,痛楚卻不見人。
“三小姐是二小姐照顧長大的,二小姐肯定會好好培養三小姐的。”司機一邊笑說,一邊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去了。
梁太趁此回身擦淚,端坐。
司機走到車門前,為梁太打開車門,伸出手去將梁太扶下來。
梁太優雅的謝過,走到門前,把手上的皮包遞給一旁的人。
“太太,還請您先去一趟后亭。”接過皮包的人輕聲提醒說,梁太一時皺眉,只見對面接待的人此時向自己走來,對自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太太跟我來。”
旋即,那人走在前頭,梁太快步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路轉過幾處回廊,從二爺設宴招待的園子外繞過,再路過一個蓮花已經開敗的池塘,然后穿過一片還青翠的竹林,最后走過一條曲徑,終于到了一個無人的亂石堆積之處。
梁太往四處一看,并沒有人,心里正疑惑時,帶路的人突然往亭子一邊,沒有燈光的一面,鞠躬行禮,喚了一聲:二爺!
梁太一驚,連忙抓緊了兩側的衣角,驟然慌亂,無措的顫抖著低下頭站在原地。
那無燈之處,蘇家二爺一手持扇,悠悠走出。
“走吧。”二爺一展扇面,朝那帶路的人一揚。
那人答應了一聲,疾步從梁太身前退下。
梁太全身顫抖著,她雙眼盯著腳尖,聽著二爺的腳步在亭子里面的石桌邊停下,紙扇啪的一聲收起,被輕輕的放在石桌上。
“把你找過來,是要算一筆賬。”二爺手搭在石桌上,翹起腿,另外一只手便搭在翹起那只腿的膝蓋上。
梁太心驚膽戰的,小心上前,擺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二爺瞥她一眼,道:“你嫁到我蘇家十一年,第一年本本分分,沒有大錯。可是后來,韓家的那場大火,濱口的栽贓死了十幾個人,林家父子兩條人命。這是你親手欠下的人命債。”
二爺輕輕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兩聲,好像給梁太判了刑。
梁太緊咬著牙,僵直著身體,臉頰微微顫抖。
“你將我蘇家丑事宣之于徐家,讓我蘇家的子孫無故名譽受損。林家那位和徐家的私情,你是幫兇。徐樺雅每次都能掐著時機綁走蘇二,你功不可沒。憑這些,你早不該待在S市。”
“你貪得無厭,霸了兩家煙草公司,搶了蘇野的多處用地,斷了蘇野和陳家,林家的生意路子,暗中賄賂,違法犯罪的事情干得不少。甚至搶走蘇二的研究所項目,以此和徐家,蔣家,葉家一起,從中牟取暴利!前些天你還在醫院給了蘇二一個下馬威,你當真以為徐家那些人能保你在S市平安無虞嗎?”
二爺字字平淡,字字如錐,刺人心窩。
梁太身子微微向前,豆大的汗珠順著側臉,一溜串的滑到下頜,一個個晶瑩的懸掛,然后啪啪的掉落。她筆直的站著,頭要低埋著,一直保持這個姿勢,說實話,對這些年養尊處優的她來說,幾乎是要她暈眩了。
二爺許久都沒說話了,深邃的目光在梁太身上打量,看她身子開始顫抖,額前的頭發略微被沾在額頭上。二爺心里嘆了口氣。
“這些事情不該我來教你,你以后如何自處看你個人選擇。”
梁太答應了個是,聽著好像二爺的腳步聲又遠了,但她不敢立刻抬頭,仿佛二爺還在這里,一雙鷹眼瞪著自己。不知過了多久,她實在撐不住了,大著膽子緩緩抬頭,低著脖子往四周一圈一打量,沒見有人,身子忽然一軟,幾步后退,癱在柱子上。
后背的冰涼,讓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冰涼了。
“女士,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嗎?”
梁太大驚,立馬從柱子上彈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優雅筆直的站好。
她并沒有看見說話的是什么人,但是這一系列的動作仿佛已經成了本能反應。
緩了緩神后,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繞過漆紅的石柱后,她看見了剛才那個說話的神秘人。
那個人站在花崗巖鋪成的石徑上,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的T恤衫,下身是一條黑色短褲,叫上也是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大概一米七五的身高,帶著黑框眼鏡,瞳孔很黑,真像一顆黑色的珠子又印上了半顆星光,漂亮干凈得像是假的。
看這人年紀不大,這樣的打扮,在二爺的院子里,也不認識自己,莫非是新來的?
“你叫什么名字?”梁太拿著主人家的姿態問她。
那人笑呵呵的,答道:“我叫容璇,女士。”
容璇。。。
梁太口中不知不覺念出兩遍,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見到過,可是想了半天也不曾想起。
“我是剛來這里的,女士。”容璇似乎也看透了梁太的想法,也解釋說道,“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沒有。”梁太尷尬的揮揮手,又覺不妥,便順勢將兩只手抱于胸前,和善的看著容璇,“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了,容璇聽后,禮貌的點頭微笑示意,輕輕的從亭子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