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莫秋化為白鴿，正朝著血腥味濃郁的地方飛去；沿途，他見了不少尸體，有金吾衛的，也有太監宮女們的，其中幾位衣著華麗，想來應該是妃子或是小公主們的；這些人身旁的血跡都很新鮮，看來，應是剛剛才死的。

正在此時，長著巨大羽翅的鬼面巨人，從莫秋身側的城墻處高高飛起，其手中，赫然挾持著一位少女，少女不斷掙扎，儼然就是莫秋想要尋找的桃子。

這鬼面巨人當不是別人，正是從那長夏門處，吸食了月亮后便消失許久的大天狗了。

莫秋見了，立刻撤了幻化的法子，落于地面后，對著天空中的大天狗，催動了懷中藏著的符紙。

淺黃色的符紙張張粘連，朝著半空中的大天狗飛去，意圖將其阻攔在此。

只是，還未等符紙鎖鏈近身，那大天狗便發現了來自其身下的威脅。

他見了來人，自是認出此人便是當初在亂葬地逼他使了那家伙給的小怪蛇，而前不久又害得他失了鈴木正一的莫秋

這兩件事，第一件毀了他的心氣兒，第二件則毀了他原定的計劃；不論是哪一件，都足以令他生出想要致其于死地的念頭。

他飛于半空之中，對著莫秋桀桀怪笑，而未挾持桃子的那一只手，持著團扇便是一揮。

大天狗本就強大，而他方才又剛“吞噬了”月亮，故而此刻的他更是空前的強大。

在如此強大的力量的加持下，那一揮團扇的效果可就非比尋常了。

剎那間，鋪天蓋地的砂塵攜雜著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塊，朝著莫秋的方向襲來，而那兩根如蛇般的符紙鎖鏈，自然也在這砂塵的攻擊范圍之內。

顯而易見，符紙遭不住這種攻擊，故而，其只在砂塵之中稍作掙扎，便被席卷而來的砂塵暴風一扯兩斷。

而莫秋本人，也在那肆虐的砂塵之下，被高高拋起，眼看著，就要重重地摔落在地了。

大天狗見此情形，蔑聲一笑；他道這莫秋究竟有多厲害？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若他所猜不錯，眼前的莫秋除了那業火焚天還算有點花頭外，其他所施展的基本上都是些花拳繡腿，對他造不成傷害。

這不，他還未使出全力，那小家伙便已經被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了。

虧得他還為了對付這莫秋想了好些辦法，而現在看來，怕是不等他用完那些辦法，這莫秋，就早被他玩兒死了。

莫秋被砂塵吹到了半空之中，順勢便又掉了下來。

而那立于半空之中的大天狗，以白色羽翅緊緊包裹著自己的身體，而后，又猛地張開翅膀。

一瞬間，潔白的羽毛從他身前激射而出，朝著莫秋襲去。

羽毛鋒利，好似一柄柄障刀，眼看就要取了莫秋性命。

而原先便被大天狗所抓的桃子，看著半空中的莫秋好似昏過去一般沒有反應，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她在心中大罵自己無能，若是她能夠自如召喚少陽，她也不會被大天狗抓去；莫秋，也不會因此而丟了性命。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造成。

若她那個時候不退縮，哪怕再倔強一點點，不去聽那些妃子嬤嬤的讒言；她們也許就不會被大天狗逼到那個角落。

若她那個時候不退縮，她便能拉著永安再往里跑一點點；或許在那時候，莫秋早已趕到，這樣，莫秋也不會因為自己而先行對大天狗出手；到那個時候，她或許也能從莫秋的口中得知如何召喚少陽的方法。

而若是他們能得到少陽的幫助，或許她就能與莫秋一同對付這只大天狗，而那時候的勝算，或許會比現在，再大上那么一點點。

可這一切，都不是或許。

莫秋被那風砂卷到了半空之中，如鋼般的羽毛向著莫秋飛速而去，僅一瞬間，或許就會洞穿莫秋的身體。

那樣，或許她就再也見不到莫秋了。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若是莫秋死了，她，也活不長。

那日于山洞之中，她也只聽了個大概；再加上那時候的莫秋，又是“揩她的油”，又是“親她的嘴”，這也直接導致了她的大腦基本無法正常地接收信息。

只記得莫秋應該是耗費了許多心力，甚至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幫她重續斷骨，甚至救她性命。

右手上的那圈血線，此刻滾燙如火，好似就要燒化了她的手一般。

她恨自己，恨她自己為什么這么沒用，莫秋很快就會死去，而她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莫秋————”

羽毛刺上莫秋的前一瞬間，桃子憤怒地呼喊著，滾燙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可憤怒并不能改變什么；看著那羽毛刺入莫秋的身體，桃子則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有那么一瞬間，她似乎再也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因為那一整只手，就好似煮沸了的鍋子一般。

一滴鮮血，濺落到了桃子的臉上，桃子用手摸了摸。

原來，妖怪的血，也是有溫度的。

出人意料的是，在羽毛刺入之后，莫秋的身體并未發出沉悶的“噗噗”聲，而是發出了迅猛的“咻咻”聲；緊接著，那幾支羽毛也是魚貫而出，釘到了地上。

也是在這時，那大天狗似看出了蹊蹺。

他的羽毛，刺了個空？

更是在這時，早已出現在大天狗身后的莫秋，從其懷里抽出一柄障刀，便是朝著大天狗的臉上劃去。

千鈞一發，大天狗側身一躲，躲過了凌厲的刀鋒；而正當他兀自高興的時候，那障刀的刀氣，卻是破開了他的面具，切入了他的皮膚。

溫熱的鮮血從面具濺落，其中，還滴到了桃子的臉上。

“怎么可能？”

大天狗振翅高飛，懸于半空，俯視著落回到地面上的小小人兒。

方才所發生的事情，不過一瞬之間；但僅僅是這一瞬間，便叫大天狗對莫秋的看法，有了質的改變。

就在剛才，他僅僅以為，這個小不點，不過是擁有著比較強大的式神，也就是役鬼；而其本身，應該沒有那種比較強大的力量。

故而，大天狗才會想在其未召喚役鬼之前，將其打敗。

而這一切，也在他的掌控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小個子，竟會在一瞬間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后，揮出了那一刀。

而這本來也沒什么。

莫秋出刀雖快，但他的反應終歸還是有余裕的，故而僅僅只是一瞬，便閃過了莫秋那把小刀的攻擊。

可誰知，那把小刀竟能劃出刀氣。

也就是那把刀的刀氣，割開了他的面具，割入了他的臉。

更為可怕的是，那刀氣在切入他的臉頰后，隱隱有吞噬他妖氣的跡象，這令大天狗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慌亂。

這小個子如此難以對付，若是他的妖氣再被這刀氣蠶食，或許他在其眼前，就真的沒有勝算了。

而有關于這把刀，是莫秋的阿爺贈與其阿娘的。

在這其中，也有些許故事在，此時便不作多表。

大天狗想逃了，可未等他動身，莫秋的第二刀，已是揮刀而至。

不過，眼下的局勢，似乎還是大天狗占據絕對的主動權，因為...

他將劫持在腰間的桃子單手拎起，并擋在了他的身前；而關于這一點莫秋卻是未曾想到，故而在其刀即將劃至桃子身前時，硬生生地停住了刀勢。

此刀內涵氣勁，出刀后便必須將刀勢劃完，如若不然，便會遭到此刀地反噬。

而此刻，因大天狗使詐，令莫秋停了刀勢，其中的氣勁無法宣泄，自然是返回到施刀者的身上。

殷紅的鮮血從莫秋口中吐出。

而那反噬之力極為洶涌，幾乎快絞壞了他的臟腑。

如今的他因刀氣反噬，鑄成內傷，連平安落回地面的能力都沒了，當下，便是與之障刀一同，狠狠地跌落到了地上。

他仰望天空，看著被大天狗帶走的桃子，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他本就勞累，且與骨妖戰斗時所受的傷還未好全，而方才又在長夏門處唱了《九歌》除妖，幾乎快用光了他體內的氣；現在，他又被自己的障刀反噬弄壞了臟腑，眼下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跡了。

意識逐漸渙散，能見之物也越來越少，終歸，他還是無法起身，追趕那個被大天狗帶走的少女。

而隨著大天狗帶著桃子飛遠，其左手那如開水一般滾燙的感覺，也逐漸溫涼，直至冷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嘿，醒醒，莫秋，醒醒！”

昏迷之中，似有人在輕拍他的臉頰？但莫秋并沒有因此醒來。

原本輕柔的拍打也在那一刻停了下來，緊接著，便是如鐵板一般的觸感，糊在了他的臉上。

莫秋直覺著臉上火辣辣地疼，當下，便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

眼前，跪坐著兩個人，此刻正焦急地看著他，他們兩人都是莫秋認識的。

一位，是原先在洛陽城當差，而后被調任至長安的柳中陽；另一位，則是從小生長于長安，且是長安靖妖司掌司點玲瓏首徒：沐曉夏。

此刻，這二人正跪坐在莫秋身前，而柳中陽的右手，還保持著高舉的狀態。

倒是一旁的沐曉夏，一看便是做賊心虛，不僅不敢正眼看著莫秋，還吹起了小口哨。

單從這二人的動作來看，莫秋便能猜出，剛才下那狠手之人，究竟是誰了。

他不是個混不吝的人，這一巴掌雖疼，但也的確將他從昏迷中抽醒；眼下，桃子被抓，他必須趕快前去營救，故此，此舉雖談不上感謝，但也絕不會因此生恨。

莫秋剛想起身，突覺身體好似千斤重擔一般，不能自起，而后，他以內息窺視身體內的臟腑，發現體內的臟腑被這障刀的反噬攪和得一塌糊涂。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有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吧。

一邊是被抓走的桃子，一邊是受了重創的身體，莫秋從未有像今日這樣，自覺無能過。

他從小便認為自己的天賦頗高，縱使不是什么天縱奇才，但也絕對是位資質尚可的人。

但因為他父母的關系，導致了他并不能以一個“人”的身份活在這個世界里。

他是人，亦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