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背對著它們，起來，對，慢慢后退。”

“就是這樣，看著它們的眼睛，兇一點，別讓它們發現你在害怕。”

“小心點，別摔倒了。”

麥茲指揮著伊文，這里離小旅館有點距離，不過他們只需要退到最近的房屋，找到其他人，就能安全許多。

烏云徹底散去，露出了所有潛藏在陰影中的灰狼。

林間的影影綽綽，如同鬼爪魅影的枝葉下，竟然還潛伏著難以計數的灰狼。密密麻麻，不可計數，宛如一支軍隊。

“不可能……”麥茲嚇得雙腿抖個不停。

伊文也臉色發白，他從來沒聽說過狼群能有如此龐大的數量。不要說這片沼澤了，就算是龍廷最大的森林——龍息林海也未曾出現過這等數目的狼群。

這是狼人的魔法嗎？

一只巫師之手帶給伊文的底氣蕩然無存。他相信，即使是索姆恩和科泊爾也無力處理這樣的局面。

與此同時，一聲狼嚎隨皎月而至。

“嗷嗚——”

那是發動攻擊的號角，讓狼群的低吼化作了一聲咆哮。

幾匹灰狼一馬當先，動作整齊劃一，如影隨形，疾馳而來，撲向傭兵。兇狠的狼眼緊盯著傭兵的咽喉，勢在一擊必殺。

如果它們得手，咬破了麥茲的動脈，殺死了傭兵，那么手無寸鐵的伊文，也只是狼口之下的一道小菜罷了。

思及此，伊文腦海中的畫面涌動，無形的巫師之手攔至麥茲身前，試圖阻止灰狼的進攻。

狼群動作快若閃電，飛火流星，但巫師之手隨心而動，只在轉瞬之間就出現在了灰狼與麥茲之間，抓住了最先頭那匹狼的尾巴。只需阻礙一瞬，傭兵應該能夠將灰狼斬殺。

等等，這是……伊文面露驚色。

“別管第一頭狼，直接砍它后面那頭！”他對著傭兵大喊，同時，巫師之手也放棄了第一頭狼，按向第二頭的額頭。

“什么？”麥茲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狼口已至，容不得他多想，他揮劍斬擊，直取狼腹。

長劍劃過狼腹，順暢無比。

他沒有斬擊落實的感覺，只覺得砍到了空處。同時，狼口咬到他的咽喉，也沒有帶來一絲痛楚——那匹狼，就這么穿過了他。

但緊接著而來的就是第二頭狼的狼口。傭兵見狀，才慌忙閃躲，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嗚……”

那灰狼頭一歪，低鳴一聲，給了麥茲可趁之機。

只見他旋步，閃躲，扭腰，回劍突刺，劍鋒巧妙地劃過了狼腹，讓它的腸子流了一地。

灰狼嗚咽一聲，落在地面，全身痙攣。

它還有呼吸，身子微微起伏，但已經不再是威脅了，疼痛讓它沒法再起身攻擊。

此前沖鋒而來的數匹灰狼則在穿過麥茲和他身后的伊文之后，消散于空氣中，不復存在。

“假的？”麥茲有些后怕，剛才只差一點，他就會喪命狼口。幸好多年的傭兵經歷，讓他的身體先于頭腦行動，否則他不見得能抓住那個機會劃破狼腹。

“果然，它們是幻象……還真的是魔法。”伊文低聲道：“我剛剛注意到，它們的動作太過整齊了，簡直就像是一匹狼一樣……”

這當然只是為自己開脫的馬后炮。當他發現巫師之手抓不住第一頭狼的狼尾時，他才意識到這過于龐大的狼群有相當部分是由幻影組成的。

“麻煩的是，我還是分辨不出來哪只是真的。”

雖說如此，但狼群見到先鋒被輕而易舉地開膛破肚，變得更加謹慎。它們沒有再冒然發動攻擊，而是步履整齊地緩緩逼近。

眼前的狼群雖說主要是幻影組成的，但任何一個判斷錯誤，都可能讓傭兵喪命狼口，于是，傭兵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僵持著，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當心，我們來幫忙了。”身后響起其他傭兵的聲音，叫麥茲松了一口氣。

“有些狼是假的，是幻影，別被騙了……已經有幾個兄弟被咬斷了喉嚨，羅摩格斯還因此受了傷。”新來的傭兵似乎跟麥茲很熟悉，迅速地與他交流著信息。

他也是個瑟里斯人，想來是會和麥茲一同前往裂片群島的人之一。

“羅摩格斯也？”

“狼人，這是狼人的把戲……情況很復雜。而且，那邊的幻影要多得多，有不少人被幻影嚇到了。”說著，那傭兵看向伊文道：“小醫生，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吧，這里交給我們了。”

聽他語氣，完全是把伊文當做了累贅。不過后者并不介意。

伊文拉了拉臉上的面罩，也不道謝，轉身逃跑。

狼群見到了背對著它們的獵物，卻礙于兩個傭兵擋在前面，不敢追擊，只能發嗚嗚的低吼聲。

“我剛才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麥茲問道。

“幻影會有影子，但是踩不倒雜草，也許我們該把它們引到草地上來……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

一匹灰狼對著一個擋在家門口保護妻子的莊稼漢低吼，莊稼漢一鋤頭過去，落了個空，不知從何處顯現的灰狼撲過去，咬斷了他的喉嚨。

一個傭兵面對三頭灰狼的包圍，他突然發現其中兩頭灰狼在光線下，沒有顯露影子。他買了個破綻，引起灰狼攻擊，然后一劍刺向有影子那一匹。卻被沒有影子的兩頭灰狼刨開了肚子，銜住了脖子。

情況很復雜……在靠近狼人的地方，幻影要麻煩得多，只偶爾有蠢笨的幻影撲進了房屋中，讓自己消弭于無形。大多數幻影則與灰狼一起，虛虛實實，難以分辨。

巫師之手仍然可信，但要當心那些消去了身形的灰狼。

伊文拉緊了面罩，以免在麻煩之中增添更多的麻煩。

巫師之手在他的全力催促之下，繞著他旋轉，提防著可能悄然靠近的灰狼。

他幾乎都能感受到咒痕如同蜘蛛絲線，慢慢落在了他的身上。只等到蛛絲滿身，令他作繭自縛。

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能算得上是安全，但街道絕對不行。

無法分辨是幻影還是生物的灰狼在街道上徘徊，陰影中似乎傳來某種似有似無的喘息聲。

整條街道都似乎都被夢魘侵占，發出某種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仿佛是要將人類吞噬的巨口。

那個古老狼人故事中的景象，在通過另一種方式重演：

在一陣慌張的雞啼之后，黎明使者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伊文的耳中過了。

家犬則抵抗了一陣，幻影蒙蔽不了它們，但是在狼群的協作之下，與人類過度親近的家犬，也很快沒了聲音。

接著，就是人類的慘叫，接連不斷。

在幻影重重之下，即使是經驗豐富的傭兵也難以與狼群對抗。

巫師之手碰到了某個隱藏在陰影中的東西，不等那東西反應，伊文就高舉隨手撿到的粗木棒狠狠砸了過去。

此前屢屢得手的灰狼發現自己的計倆不能對面前這個人類起作用，又換了另一種方式。

陰影中撲來一只狼影，低吼著咬向伊文的咽喉。

但他紋絲不動，只在狼影撲上來時，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而身后意欲趁勢攻擊的灰狼又結結實實挨了一棍。

它顯露身形，埋著頭發出嗚嗚聲，像是服輸。

“嗬！”伊文作出兇狠的樣子，揮舞著棍棒，企圖嚇退身前的灰狼。

灰狼往后一跳，又趴了下來，仰視著他，發出嗚嗚的求饒聲，一副可憐的樣子。

再怎么攻擊，威嚇，那灰狼也只是躲開后趴在地上，始終不離開。

狼是會臣服于強者的生物，而狗就是臣服于人類的野狼馴化而來的——曾有那么一秒，伊文以為這狼要認自己為主了。

繞到身后的巫師之手拍到了一個靠近他的生物。

偷襲！

伊文陡然一驚，棍棒狠狠抽打了身前的伏狼，讓它遠遠跑開，接著立馬轉身，抽到了身后隱狼。這一下很重，三指粗細的木棍應聲而斷。

不過灰狼的計倆也到此為止了，兩匹灰狼先后離開，不再來招惹這個人類。

巫師之手片刻不停，以防它們殺個回馬槍。

好險。

伊文的心臟狂跳，他居然差點被狡猾的灰狼給欺騙了。而且不是被超出常識的幻影欺騙，是被灰狼的計謀所騙。

如果自己沒有學會巫師之手，或者巫師之手不夠熟練，也許已經喪生狼口了。

還好，我是個巫師。

他堅定了成為一個巫師的信念。巫術救了他的命，也許以后還會救他的命。

終于，他敲響了馬文家的門，他想知道馬文叔叔和海倫阿姨是否安全。

“維……小醫生，快進來。”海倫打開了門，在看到伊文的一瞬，她差點脫口而出，不過房子里還有其他人，有幾個村民。

“海倫，別打開門！快關上！狼群會進來的！”一個村民催促道：“別再開門了，也許狼人會變成人的樣子！”

“不，他是醫療隊的人。”海倫將伊文接進來后，立刻關上了門。

有一匹隱身的狼試圖跑進來，不過巫師之手及時將它推開了。之后，海倫就死死地關上了門。

幾個村民都下意識地遠離了伊文，他們現在不信任任何人。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他不會是狼人吧？”

“海倫，離他遠點，別讓他過來！”

“嘿，你們都看到了狼人的模樣，剛才你們都告訴我，狼人的眼睛是紅色的！”海倫喝到，“一群膽小鬼。”

伊文望了一圈，沒有發現馬文，也沒有發現伯利克，他輕聲問：“他們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海倫垂頭，“伯利克沒回來過，聽說他今天很不好過。馬文回來過一次，不過他說要去找爸爸，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們始終沒有回來……”

伊文這才注意到，擔憂的神情始終沒有離開海倫的面容。

“他們會回來的，你要相信他們。”伊文說。

突然，海倫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看著有些詫異的伊文說道：“你居然懂得安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