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一直開車，完全沒有聽，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我趕到了醫院，到醫院病房里的那一刻，我走到離病床還有一米的位置腿軟不自覺規律下去，然后我爬著走向林峰的病床上，當時病床里就我一個人，起先還有一個護士，但是看著我的模樣，便出去了。我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我用衣袖擦去眼淚和鼻涕，然后掀開那冰冷的白布，一副憔悴而感覺到冰冷的模樣映入我的眼簾，我雙手交叉捂在嘴邊，牙齒使勁咬著我的大拇指，淚水流在我的手上，滑落到地上。

我身體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我閉著眼努力深呼吸，我感受到我的淚水一股一股地流淌著，從臉頰迅速滑落到下巴匯集，不斷努力調整自己的身體，但是當我睜開眼看著眼前林峰的模樣，讓我怎么都控制不住，我趴在床邊上，我伸出顫抖的手，捏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如此的顫抖，是如此的冰冷，不再柔軟而溫暖，我雙手握著他的手，放在嘴邊，低頭哭起來，“林峰，爸爸對不起你，為什么躺在這的不是我，嗚嗚嗚。”他的手沾滿了我的淚水。

“爸爸對不起你。”我一直重復著說這樣的話，看著他滿眼的黑眼圈，膚色不再是蠟黃了，他粗粗的眉毛，他笑起來露出的潔白牙齒，可以后都不會再有了，我不知道自己趴在床邊多幾，聽著手機不停地震動，我沒有去接。

等到我調整好自己以后，我按照程序將他進行火化帶回去，我雖然說得很簡單，但是當時在完成這些事情的時候是我花了好大的勇氣才做好這些事情，我剛剛抱著那個盒子的時候，那個盒子是暖和的，我將他放好在車上，可是回去的這段路是多么遙遠，真的是在是太痛苦了，我斷斷續續停下來調整自己的心情，停在路邊下去走走，蹲在路邊，還是抑制不住當時都痛苦，調整呼吸和心態，我又重新回到車里，可是當我看到靜靜在那點骨灰盒，淚水如洪水般涌出堤壩。

我不吃不喝，我要趕緊帶他回家，但是我的精神狀態很差，我每開一段路，我的四肢抽搐，根本開不了車。我一直沒有開出廣東，在我還在掙扎的時候我看到林一發來的一段信息：如果是真的話，就把他撒向大海吧，他向往大海，這是他要求的。我抱著他痛哭，我知道我已經做不了什么了，我在車上待了一兩個小時，又重新回去，我離大海的位置越來越近，離他將會越來越遠了，他已經從我的生活遠去了，以后回家再也看不到了，哪怕他生病了，我也愿意靠著我的雙手賺錢治愈他。

后來我將他撒向了大海，我每撒一把，我的心就痛一次，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你們很難體會到吧。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當時我是怎么回家的，我知道回家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每一個人說起我去干什么了，也沒有人問起關于林峰的事情，但是看著他們紅紅的眼睛，我知道，他們也知道了發生的事情，但是我們見到的時候都假裝沒什么事情，都不在對方提起他的名字，可這樣的刻意是最讓人難受的，我們就當做他不存在，也沒有在家給他舉行什么儀式，只要不舉行，他就一直在我們身邊。

“把那些飯熱一下，林峰，不是，林一。”老爺子對著林一說，我看見他故意抬了一下眼睛。

“好。”但是林一背對著老爺子，眼里盈滿了淚水。

那天王蓮來到家里的時候，她哭得很絕望，她捂著嘴哭出來聲音，這是她離開后最后一次回來，“好端端的，怎么就沒了，他怎么樣了，你不知道嗎？讓他跟著你你就這樣讓他走了，林東偉你怎么這么狠心，嗚嗚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去，說話吞吞吐吐，帶著濃濃的鼻音。我和林一都沒有說話，我也無話可說，這都是我的錯。

“林峰人呢，都不和我說一聲，讓我來見見他，嗚嗚嗚，林東偉，你這個人太狠心了，就算我們兩個這樣，但是孩子還是親生的啊，嗚嗚嗚。”王蓮一邊哭一邊用袖管擦拭眼淚，林一在一旁看著，眼睛像被蜜蜂蟄了一樣。

“火化了，撒海里了。”

“嗚嗚嗚，我就是命苦，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嗚嗚嗚。”她趴在沙發上使勁哭著。“你把他撒外面干什么？嗚嗚嗚。”

“他自己要求的。”

后來王蓮收拾好東西之后，便走了，繼續回到工地上上班，但是我們沒有繼續說一句話，她看我的眼神已經全是恨了，恨也是應該的。林一還是在家住著，那段時間也不能說起林峰，不說起就還好，但是只要一提到跟他有關的東西，她眼眶便紅了起來，我們盡量避免說他，但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和他有關，不經意間提到時候，我們都會停頓一下，或者是看一眼，那個時候最痛苦。

晚上我在房間門外，我聽到林一故意壓制自己哭的聲音，我在門外咬緊我的拳頭，也回房間里哭泣，過年已經不算是過年了，我們也無心去準備過年必須要準備的禮節，家里沒有多余的人，那時候林文輝和張蘭青也沒有多說什么。

兩星期以后，我們慢慢都好起來了，我和王蓮的事情也終究成為那些人飯后的茶點，每天說關于我和王蓮的故事層出不窮，各種各樣的都有，現在看來那時候都我還是一樣的虛偽，還是想維護著自己的形象，當他們在外面說我是為了娶小老婆的時候，我憤怒，我還要在他們面前說著王蓮找野男人的不是，我把王蓮出去賺錢的事情說成是找男人，我表現得十分夸張，表情飽滿，但是那時候他們對我根本不相信，他們更愿意相信那個和他們相處多年來的王蓮，當他們反駁我的時候，我表現得憤怒。關于林峰的事情我們沒有向其他人訴說過，但是這樣的消息總是很快傳遍了村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村里三人成虎的本事是最讓人害怕的，最后說出來的就是玩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將他拋棄在外面，加上和王蓮離婚，那段時間我在村里受人白眼，借錢給我的人都上門來討債，我被逼得不得不出去躲債。

當時每天都有人來家里時候，我看到林一的害怕，再看看我的狼狽的樣子，她一定很后悔做我的女兒吧，他們為了讓我還錢，就在家里到處亂翻，還對著我說了很多狠話，可是這些人我曾經都幫過他們，都借錢給過他們，說起來也是諷刺。

“林東偉，你要是再拿不出錢，我就不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你自己想清楚。”一個瘦矮的人咧著嘴，咄咄逼人地對著我說，他一副高高在上極其得意的模樣。

“能不能緩一緩，現在確實是沒有辦法，我要是有錢早就還了，有錢了一定還。”我低聲下氣地對他說。

“誰知道你還不還，自己的兒子都可以弄死的人，怎么可能因為這點錢就乖乖還我們？你們說是不是？”她長得很肥胖，滿臉的橫肉，看起來十分兇狠，嗓門大聲音渾厚，以前在茶地里采茶的時候我還沒有發現這是一個這樣嗓門的人。在場的兩三個人都附和著她。一提到林峰，我瞬間就啞口無言了。

“滾出去，請你們滾出去！快點滾出去。”林一抬著一盆水潑出來，哭著吼這些人，這些人順勢到了門口，但是他們還不走，林一走出去，趕他們走，“行，林東偉，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你給我們等著，哼。”說完就氣勢洶洶地走了。

“林一，讓你受苦了。爸爸對不起你。”

“這有什么對不起的。”說完她就轉身回房間去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喉嚨像被一只無形地手遏制住了，我開不了口，我原本打算在這個時候問關于林峰的事情的時候，但是發生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向林一開口，也就緩了緩。

第二天，我給林一留了一張紙條在桌上，告訴他我出去了，讓他不要為我甘心，讓她受苦了，看著放在桌上的紙條，讓我想到在幸福鎮的時候，那時候我總會和他倆用紙條交流，林峰那時候想要遙控飛機，寫了一張紙條放在書桌上，我也用紙條回復他好好學習就有，就算后來他的成績不理想，我還是給他買了，那時候簡單純粹。

我拿著剩余的錢連夜出去了，這一晚沒有月亮，烏云黑壓壓的，路邊的樹枝張牙舞爪地向路邊延伸，出發的這條路上沒有路燈，人家戶也早已熄燈了，這條路上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要努力，我不能讓林一再受委屈了，不能再讓她受苦，我開始變得十分關心林一，只要她想吃的我都會給她買，也許因為這些事情的發生，她和我相處方式不再像當初那樣了，她也不再像當初那樣經常給我打電話，我知道這些都是我自己找的。我也慢慢不去怪任何人了，我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到許多的問題。

我找了兩天，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為了省下住宿的錢，我在火車站待了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我買了好多泡面放在車上，生活里除了泡面只有泡面，后來在廣西那邊找到一個砍竹子的工作，按噸稱，砍得多就多得錢，一噸一百塊，老板問我能不能干的時候我肯定地說可以，在這里包吃包住，山上砍竹子沒有信號，只有下午六點多回來時才可以聯系人，那段時間我沒有和林一聯系，她也沒雨聯系我。起初想買一個電鋸，但是剩下的錢只夠買手機，那部有許多照片都手機壞了，上面有林一和林峰以前的照片，現在都沒了，做了一段時間以后，我向老板預支了一些錢買了一個電鋸，效率更加高了一些，一天也有三百塊錢。

我就一直在這工作，工作了一年，在這工作的一年中，我只聯系了老爺子和林一，也會給林一發一些零花錢，很多時候她也不太接受，我也只管給她，我不知道她在學校過得怎么，她身體一直不太好，經常會感冒，尤其是在換季的時候，以前我也經常提醒她，后來提醒得少了，她總和我說很好，讓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