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魘降臨
-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小學生愛讀本)
- 海倫·凱勒
- 2734字
- 2019-11-15 10:02:10
1880年6月27日,我出生在塔斯甘比亞鎮,那是美國南部亞拉巴馬州的一個小地方。
我的祖父來到這個小鎮,開墾了一大片土地,從此,整個家族就在這里安居樂業。塔斯甘比亞鎮非常偏遠,因此那時候祖父每年都要騎馬到1200多公里外的費城采購莊園和家里所需的物品,如種子、農具、肥料和日用品等。在趕赴費城的途中,祖父常常寫信給家里告知一路都很好,讓家人不用擔心,信中還栩栩如生地描述了旅途中看到的西部風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姑母現在還收藏著祖父以前的信件,大家經常翻出來,逐字逐句地閱讀,就像捧讀一本本歷險小說一樣,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父親名叫亞瑟·凱勒,在南北戰爭時期,他曾經擔任過南部聯軍上尉。我的母親凱特·亞當斯比父親小好幾歲,是父親再娶的。
在我生病失去視覺和聽覺以前,我們居住的房子很小,就只有一所正方形的大房子和一所仆人住的小房子。那時候,南方人家都習慣在房宅旁邊另外修蓋一間屋子,說不定什么時候它就能派上用場。南北戰爭以后,父親也在地基旁邊加建了一間屋子,他和我母親婚后就住在那里。這個小宅子四周爬滿了枝繁葉茂的葡萄藤、爬藤薔薇和金銀花,從園子里看過去,小屋宛如一座樹枝和綠葉搭就的涼亭。黃薔薇和茯苓花的花叢掩蓋了整個小陽臺,蜂鳥和蜜蜂就在這個快樂天堂里輕快地飛舞。
離薔薇涼亭幾步之遠的地方就是祖父母的老宅。我們房子的四周生長著茂密的樹木,籬笆上爬滿了蔥郁的英國常青藤,鄰居們非常喜歡我們的家,為它取了個詩意的名字——綠色家園。雖然這座庭院樣式很舊,但我非常喜歡,這里留下了我最美妙的童年記憶。
在我的家庭教師——莎莉文小姐沒有來到我的身邊時,我常常一個人沿著路邊堅硬刺人的方形黃楊木籬笆緩緩地走到庭院里。我的嗅覺很靈敏,在它的引導下,我很快就能找到那些剛剛綻放的紫羅蘭和百合花,那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令人頓覺神清氣爽。
有時,我心情不好,就會大發脾氣,這個時候,我也喜歡來這里尋求安慰。我把炙熱的臉頰藏匿在涼氣襲人的綠葉和草叢之中,煩躁難耐的心自然而然就會冷靜下來。
每當我來到這個“綠色家園”時,就會有心曠神怡的感覺。我禁不住伸出手摸來摸去,有時觸摸到一根枝條,根據花瓣和葉子的形狀,我就知道那是蔭庇著涼亭的藤蔓。這里有悠閑地匍匐在地上的卷須藤,有羞澀地低垂著的芬芳的茉莉,還有罕見的蝴蝶荷。蝴蝶荷異常美麗,富有靈氣,因為它的花瓣凋落時和蝴蝶翩飛的翅膀有幾分相似,所以名叫蝴蝶荷,而且它還散發出絲絲甜蜜的芬芳。不過,我認為最美麗的還是那些薔薇花,南方家里的這種爬藤薔薇在北方的花房里很少見。它們一長串一長串地倒掛在陽臺上,四處攀爬,空氣中彌漫著它的芳香,掩蓋了塵土的氣息。清晨的薔薇尤其讓人陶醉,上面沾著亮閃閃的露珠兒,摸上去柔潤而滑膩。我常常想,上帝御花園里的日光蘭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致呢?比起這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我的出生和一般孩子一樣,簡單而平凡。我是家里誕生的第一個小生命,和其他家庭一樣,家人既緊張又欣喜。我呱呱墜地,睜開了雙眼,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我的身上。一會兒,大家開始搜腸刮肚地給我取名字,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他們吵吵嚷嚷,都覺得自己想出來的名字最適合我這個中心人物。父親希望以“米德爾·坎培兒”做我的名字,因為那是他最尊敬的一個祖先;而母親認為應該用外祖母少女時代的名字“海倫·阿爾弗雷德”做我的名字。后來,父親就不再發表意見了,大家經過一番討論,決定依照母親的意思,用外祖母的名字。
結束了取名字的分歧之后,大家又手忙腳亂地帶我去教堂接受洗禮。或許是父親過于緊張和興奮,或許是本來就不想用那個名字,總之,在前往教堂的途中,他怎么也想不起我的名字。當牧師問他孩子的名字時,父親這才想起要用外祖母的名字,于是脫口而出“海倫·亞當斯”。可是這個名字是外祖母婚后用的,而不是她少女時代的名字。后來,我的名字也沒有糾正過來,就一直沿用“海倫·亞當斯”。
后來,家里人講起我小時候的事情,都說我很小就顯露出好學、自信又倔強的個性。最可愛的是對什么事都很好奇,常常模仿大人的行為舉止。等我長到六個月大的時候,我已經能夠奶聲奶氣地說“你好”了。還沒滿周歲,我就能清晰地發出“tea(茶)、tea、tea”的聲音,家人聽得明明白白,覺得非常奇怪。我成了盲聾人之后,雖然忘掉了以前學的單詞和發音,但我仍然記得幾個月大的時候學會的那個單詞——水。就是在我完全喪失說話能力之后,我還能模模糊糊地發出“水”的音來。后來,老師教我用拼寫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就再也沒有用這個音來表示“水”了。
雖然我享有光明和聽覺的時間不多,但是美好的大自然依然在我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春光短暫,百鳥啁啾,鶯歌燕舞;夏天,豐滿的果子和美麗的薔薇花在枝頭招搖;深秋來臨,草黃葉紅,滿園飄香。只是這三個美好的季節來去太過匆匆,在我活潑好動、咿呀學語的年幼時期一晃就過去了。
也許好景總是不常在,幸福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一個本應是百花爭艷、知更鳥和百靈鳥放開婉轉歌喉的春天,卻在一場高燒的病痛中陷入了黑暗和沉寂。第二年陰郁的二月,我沒有任何前兆地發高燒,久久沒有消退。醫生們診斷是急性胃充血和腦充血,他們竭盡全力挽救,最后還是對我的家人表示愛莫能助。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一天清晨,我突然退燒了,這高燒發得奇特,退得也奇特。全家人都為我的死里逃生欣喜若狂,感天謝地。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因為這場高燒,我從此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聽不見任何聲響了。我被殘酷地放逐到一個混沌無知的世界,像嬰兒一樣蒙昧地生活,而對這些,家人卻全然不知,甚至連醫生也沒有預料到。
現在,我還能回憶起病中的一些情景,對母親的印象尤其深刻。她在我高燒不退、昏昏沉沉的時候,輕柔地撫慰我,耐心地哄勸我,鼓勵我勇敢地接受治療,這些減輕了我的痛苦和煩躁。我還記得那可親可愛的陽光,當我從痛苦和迷亂中醒來時,只感覺眼睛灼熱疼痛,陽光投射進來,刺得眼睛生疼,我翻身面向墻壁,蜷伏在床角。接下來的日子,我的視力日益下降,陽光日益暗淡,再后來就只剩下一團模糊的光影。
一天,我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一片靜寂,我就像跌入了噩夢的深淵,不知道怎么回事,恐懼襲遍全身,我想叫,卻怎么也叫不出來。那種悲痛和恐懼讓我永遠難以忘懷,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后,我逐漸對寂靜和黑暗習以為常,對以往的事也漸漸沒有什么印象了,只是覺得我的世界充滿了黑暗和冷清。直到她,我的老師——莎莉文小姐來了,我心中的負擔才卸下了許多,是她給我帶來了新的希望,點燃了我心靈的燭火,照亮了我寂靜黑暗的世界。
我的一生只擁有十九個月的光明和聲音,但那美麗的“綠色家園”、蔚藍的天空、翠綠的小草、茂密的樹木和嫵媚的花朵,這些零零碎碎的景色卻一直停駐在我的心房,裝點著我黑暗沉寂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