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昭沒敢直接得意，先緊張地掃視過清月和曲歆，見兩人沒什么表示。長了一個調門道：“好！待本君接了他的降書，好好羞辱他一番！”

清月適時地跟曲歆要來一面鏡子，捧在張燕昭面前。

“二哥想要一雪前恥的心情我理解，只是你頂著這一臉各方神獸去接降書，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式？”

張燕昭憤然道：“還不都是你們，快給本君想個辦法。”

清月沒理會張燕昭急地跳腳，對曲歆道：“歆兒，勞煩你到王府去一趟。告訴張旭，他們遼東的劫難算是了結了。”又對張燕昭道：“這降書我替二哥接就是，二哥想要如何羞辱曲頜，我一定原話帶到。”

墨云生怕張燕昭趁此機會報復他，畢竟張燕昭臉上都是他的手筆。急忙跟在清月身側訕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清月和墨云被方才通報的天界將領引著步入帳中，帳內只有曲頜一人低頭站著，似是在沉思著什么。

清月詫異地想到：曲頜就這般信任天界會放過他？竟然連個護衛都不帶。隨即便釋然了，畢竟身在天界帳中，便是他帶了護衛，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曲頜循著腳步聲抬頭望去，見清月親自來了，心道：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倒省去了本君再找機會下手的麻煩。

“降書呢？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存了幾分的誠意。”清月也不跟曲頜廢話，直接在帳內主位坐下，問曲頜道。

曲頜故作為難地看了一眼跟著清月進來的天族將領。清月冷笑：“都來遞降書了，還顧及面子做什么？好好好，我就遷就你這一次。”清月屏退了帳中守衛，對曲頜昂了昂下巴。

從懷中掏出的降書，被曲頜攥得褶皺，清月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曲頜手中搶過來。

曲頜趁著清月仔細參閱降書上條例的時候，伸手一招，一本冊子憑空出現在曲頜手中。隨之曲頜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用近乎瘋狂的語氣對清月道：“你可識得此物？”

“往生簿！”趙功名在凡間搜尋了好些日子都沒找到清月，主要是他真的不擅長找活人啊。如今終于感受到了往生簿的位置，但趙功名絲毫不敢放松。他感受到了往生簿的氣息，是不是就意味著曲頜要動手了？

清月看完了一條之后才緩緩抬頭，看了一眼曲頜手中的冊子。

“沒見過，怎么了？”

曲頜氣得干瞪眼，你丫不是見多識廣嗎？連往生簿都沒見過？還想著臨死之前拉風一下，就被清月這般破滅了。

曲頜獰笑道：“那如今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君也想知道，這往生簿能不能鎖住你這饕餮的魂魄。”

清月這才有了幾分緊張的神色，她雖說見過實物，但往生簿的名號卻是如雷貫耳。曲頜這是要魚死網破，連轉世的機會都不給她了？

曲頜聽到帳外的動靜，心知自己的思量已然敗露，口中默念法訣，手作爪狀朝清月抓去。

“月兒！”墨云見清月來不及做出反應，不由心急，拎起棍子就朝曲頜砸去。

被擊退的曲頜訝異地望向墨云，隨即嘴角彎起一抹冷笑。

“功夫倒是不錯，不過你終究是個凡人。待本君先解決了你，再去料理那只饕餮”

曲頜有了準備之下，墨云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

墨云感受著胸膛上傳來的劇痛，只感覺生命力飛速地流逝，連靈魂都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瘋狂拉扯著。

“月兒……我說過，這一世無論如何，我都會守護著你。”墨云說完這句，臉上便再無血色。往生簿咒法既成，便會召回將死者的魂魄，而后將其封印在內。

墨云背后的清月望著曲頜穿過墨云胸膛染血的手，雙眼以一種令人稱奇的速度染紅，再分不出黑白之色。

“曲頜，我當日留你一命，你該知道收斂的。”清月接下緩緩倒地的墨云，血紅的雙眼瞪向曲頜。

曲頜被這目光盯得全身寒毛豎立，安慰自己道：“這饕餮如今不過是個凡人罷了，還能傷了本君不成？”

“收！”趙功名沖入帳內，來不及停穩身形，便捏著法訣向往生簿發出召喚。

而下一秒，趙功名耳邊傳來筋骨斷裂之聲，曲頜已經帶著難以置信的目光被扭斷了脖子。

“把曲頜的靈魂封印其中，至于魔族余眾，我不希望日后看到有一人存活。”清月說完這些，像是脫離般地倒在地上。雙眼有分明出了黑白之色，只是上面還攀附著不少血絲。

趙功名將她扶起，有些難以啟齒道：“方才我雖是及時將往生簿收了回來，但古墨云的魂魄還是沾了往生簿。縱是仙家沾這一下都要緩上好些時日，古墨云一個凡人……”

“你說什么？”清月提起全身的力氣抬頭望向趙功名。似是祈求，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從前有很多跡象都表明，墨云他可能不是個凡人，你再好好想想，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趙功名搖頭嘆息道：“我在往生司，幾乎見遍了三界之中所有生靈的魂魄，古墨云身上沒有半點仙家的氣息，他分明就是個凡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清月在地上蜷縮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趙功名不忍地扶起清月，往生橋前，他見過很多這般傷情的人，心知應該用最直接的方法讓清月斷了念想：“他不過是個凡人罷了，你要知道，你是張鶴玄，是天界的三皇子。榮清月，不過是凡間的一個身份，過了這一世，便與你再無關系。你若是實在受不了，我就幫你將他徹底忘了，這樣你還能好受些。”

“不，我不要忘了他，你幫幫我，墨云不會就這般消失的。他說過，就算生生世世他也會陪著我，他從沒食言過。”清月不知何來的力氣，抓著趙功名的衣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

趙功名無奈，心一橫，照著清月的后腦劈了一記手刀，清月便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清月才在曲歆和老趙的勸解中接受了墨云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天譴，終于還是來了，可她又能如何呢？他們終究輸了，輸給了天數，輸給了命運。

清月失去了畢生摯愛，而墨云，連繼續存于人世的資格都喪失了。

自從回到天界，鶴玄就在夜宮開了一處偏殿，夜宮是天界唯一可以見到夜晚景象的所在。鶴玄倚靠在闌干上，手中握著酒壺，對月自飲。酒精和眼中的淚花使月亮的光輝變得模糊。

“清月，呵。這名字也太慘淡了些，若是沒有云遮著，孤零零的掛在夜空可顯得太寂寞了。”一仰頭，任由壺中的烈酒滑過喉嚨。

幾年了，曲歆起初還不以為意，尋常神仙下凡經歷一世都會傷神一段日子，卻大抵不過幾月。她知道墨云在鶴玄心中有些份量，卻沒想過竟這般重。

這幾年里，鶴玄不斷讓老趙找尋著墨云的魂魄去了何處，可依舊沒什么頭緒。仙家的法器若是代入塵世，凡間的身份故去法器也會回到主人身邊，可惜唯一可以當作線索的戒指也在他魂歸天界時不見了蹤影，天界并沒有哪路仙家說見到過。

夜九咬了咬牙，殿下般自甘墮落，他是在看不下去了。就是殿下要讓他下凡當一回畜生他也得舍命勸上一勸。

趁著曲歆不注意，夜九跑到鶴玄身邊道：“殿下，都過去那么久了，在凡間都過去千年了，您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再放不下，也該愛惜著些自己的身子才是。趙大人將天人魔三界的轉世記錄都翻遍了，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這幾個字不斷在鶴玄腦中回蕩，似是在他腦中炸開一聲驚雷。

鶴玄聞言淚水奪眶而出，他知道身為天界皇子該如何做，可他丟了畢生所愛，叫他如何再去管什么身份，管什么規矩？

將酒壺一扔，跌跌撞撞地走來拎起了夜九的領子。

“找不到就繼續找！墨云的魂魄還能在三界之外游蕩不成？別說墨云是個凡人，就是神仙轉世的魂魄，轉世身份死后魂魄不回歸地府也會……”

曲歆也想要上前勸上兩句，但寶兒和囡囡驚恐地望向鶴玄，她也不能把兩個奶娃丟下。

鶴玄不敢繼續說下去，腦中卻似乎閃過了一點靈光。

三界之外？三界之外！

鶴玄迫不及待地想要印證那個一閃而過的想法，周身法力運轉，消除了酒精的麻痹感后，喚來九彩祥云騰空而起。

夜九以為殿下要尋短見，奈何騰云的本事差了些，只能在后面拼命追著干著急。向曲歆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曲歆無奈搖頭，把寶兒和囡囡交給夜九，自己追了上去。

“你確定古墨云會在那里？”曲歆得知了那件事情后，也時不時地會想起墨云，當然想念的并非墨云本身，而是看鶴玄這般消沉實在于心不忍。

“我確定，若是他不在……”鶴玄頓了頓，便不再說話，曲歆也識趣地沒有問。

靈族地界中，靈族族長聽說天界三皇子到訪，立刻傳喚了自己的一對子女和族中長老前去迎接。他們雖然不受三界管束，終究是只個喜愛傳播八卦的小族，天界皇子親自來訪哪敢怠慢。

靈族接待尊客的大廳中，鶴玄坐在主位聽著靈族長老一一介紹族中的長老。內心雖然著急，但這靈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只能耐著性子聽下去。

介紹完了族中長老后，終于輪到了族長的一對兒女。

“殿下，這是我不成器的兒子靈天，還有這位，是小女靈蕓……”

向著本該是自己女兒出現的座位一指，靈族族長傻了眼，那座位怎么會是空的？

“殿下，小女有些頑劣，請殿下莫要怪罪，小人這就去請。”

鶴玄將感知散播開去，離大廳幾千米處的閨房之中，一個嬌俏的可人兒正在床榻上用被子將全身包裹起來。這氣息，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不必了，岳丈大人，小婿自會去尋她。”

說完，鶴玄騰身而起，只留下大廳中的靈族族長和長老們大眼瞪小眼。

剛才三殿下叫他什么？好像是，岳丈？

曲歆也感受到了那氣息，忙提醒道：“你先別急著開心，我可跟你說好了，我絕不做小。”

鶴玄根本沒聽清曲歆說什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便獨自朝著那氣息所在而去。

達到目的的曲歆滿意地笑笑，也不去打擾兩人，就在廳中等候。

鶴玄走入靈蕓的閨房之中，看靈蕓死死地拉住被子不讓他掀開，不禁好笑。“再不出來，我可撓你癢癢了啊。”

此話一出，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在凡間時，墨云便是最喜歡用這招對付清月。

半晌，靈蕓似乎是熱的受不了了，從被子里面鉆出了小腦袋。

搶先開口道：“我去凡間玩上一回，純屬是聽說你被天君懲罰，想跟去看看天界皇子是個什么樣子。雖說我搶了你的轉世身份，但你也搶了我早就盯好的，誰叫你不早點下去。況且，咱們互換了轉世身份，我搶走了你一個東西沒錯，但你卻搶走了我兩個，說到底還是我吃了虧。”說著，靈蕓將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胸前。

聽著靈蕓一番沒頭沒腦的話，鶴玄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面上帶著激動而欣喜的笑容，聲音卻顯得有些沙啞。

“你怎么忍心，一直都不來找我，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靈蕓吐了吐舌頭，道：“對不起啦，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們靈族最喜歡傳三界之中的八卦了，自然對自身的八卦也看得很重。此番我轉世一回托生成了個男人，自己都成了八卦中心了，哪還敢到處走動。不過你要是再有個幾年耐心，我一定會到天界找你的。既然先被你找到了，我們便不用再受煎熬了。”

靈蕓傻傻地對鶴玄笑著，似乎對鶴玄能找到這里也很是開心。

鶴玄將靈蕓緊緊擁入懷中，雙手顫抖著似是用盡了力氣。靈蕓把頭埋在鶴玄懷中，感受著鶴玄身上的溫度，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兩人深擁良久，靈蕓也終于止住了激動的情緒，鶴玄悵然道：“不錯，我們再不用受分離之苦了。蕓兒，這一世，換我來守護你了。這，永恒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