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回到座位上，依舊保持這張幽怨的可憐臉兒，坐到韓琛旁邊，悠悠看了韓琛一眼。韓琛趁導演跟別人說話，撥開架在脖子上的胳膊，探頭到姜一跟前，“這么快就回來了，怎么不再陪她吃一會兒？”

姜一用眼神控訴，“你有沒有良心?！?

“怎么了，菜做得不好吃，還是她胃口不不好?！?

姜一扭頭懶得看這人，“你就知道問她，你怎么不問問我有沒有胃口呢？”

韓琛匪夷地上下打量了打量，“你沒吃就吃啊，吃的不就在你跟前，在這兒給我泛什么矯情?！?

“我矯情？”姜一巴拉巴拉地把自己多么單純熱情，想讓木自青知道某人對她的鬼迷心竅結果被問什么掛墜，然后自己的問題都沒回答就被催著走，走了還欺負我腦子不好使，自己一腔熱情太憂傷了。

韓琛皺著眉聽完了老長一大段，終于聽完了，保持表情耐心地拍拍還一臉可憐兒地姜一，“你跟她說我想回去找她來著，她聽完說什么了？”

“她沒什么反應，就開始問我問題了?！?

韓琛收了臉上求知欲的表情，淡淡地“哦”了一聲。

這就結束了？不問點兒別的？姜一扒著韓琛的耳朵，把剛剛說的話，除了韓琛要回去的那段沒說，把木自青問他掛墜的事情，又欺負他記性不好的，重復了一遍。

韓琛又“哦”了一聲，揉了揉耳朵，“所以，你還沒我告訴我她吃了什么呢？”

哎呀氣死我了，這些人好討厭，只聽得到他們兩口子的事情，別的都直接屏蔽的嗎？

“你們兩個這么厲害，直接聊個天發個照片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讓我去，我什么都不記得!”

韓琛帶著打量的目光，把姜一上上下下掃一幾遍，那眼神仿佛已經透視到裸體的，直看得姜一除了眼神閃躲了幾下，右手撐在椅子上，腰挺得筆直，顯得胸肌傲人，造型極其僵硬。

“我怎么瞅著你今天非常心虛呢？就那幾個問題，我覺得很正常啊。你要坦坦蕩蕩的，這些問題犯得著糾結到這會兒？”

“我沒有，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有糾結?！苯欢似鹗诌叺囊煌霚_始喝，那碗湯還是他出去之前盛的，“你不是關心木自青嗎，你去問她啊？”

“我問她要個照片能看出什么！我讓你去看看就是想看看她胃口怎么樣，這里的菜味道做得怎么樣？”韓琛費勁于姜一連這都沒領悟，“你跟我說說你跟夏陽怎么回事，你可別欺負夏陽。夏陽是不靠譜，但是畢竟跟木自青認識十幾年了，到時候有什么事我可不敢站在你這邊?！?

姜一深吸一口氣，眼角有淚，韓琛談起戀愛居然是這么個重色輕友的鬼樣子，女朋友和兄弟實在是沒法兒相提并論，還是先別提自己的事情了，越提越傷心，沒什么感情地背:“拔絲香蕉、冰糖葫蘆、甜橙雪梨、水果沙拉、糖霜圣女果還有個果盤，什么火龍果哈密瓜什么的?！?

姜一念完才覺得有點兒奇怪，“這家飯店水果種類也太多了吧？”

“你不覺得她晚飯點的都是水果這個點比較重要嗎？”

“是哦！這么喜歡吃水果嗎？還是女生晚上都不吃飯的，減肥嗎？”

“這么多甜的，看起來哪兒像減肥的？”

“是哦！為什么呢？也吃太多了，為什么要點這么多水果？為什么呢？太奇怪了……”

“甜的……水果。”韓琛把這幾個字在嘴里念了念，想起木自青說過的，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水果。

姜一瞧著旁邊的韓琛突然坐立不安的，“怎么了想到什么了，這么緊張?！?

“你說她今天會不會是心情不好？”

“你想太多了吧，我剛剛跟她呆了那么長時間我也沒看出來！”姜一覺得韓琛關心女朋友的心情能理解，但是這么細枝末節的也要想卡著想半天也太糾結了點兒，拍拍正襟危坐的某人的肩膀，“你聽我的，肯定是她都想嘗嘗，結果不小心點多了，吃不下去沒事兒，我過會兒去給她打包，你們回去還能吃?！?

韓琛撥開架在肩上的胳膊，這些人總喜歡把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可是周圍個子比他高的人沒幾個，這就導致每次有人把胳膊架在肩上基本半個身子的重量都掛在自己身上，拉得脖子疼。

韓琛轉了轉脖子，揉了揉兩側肩。

跟導演頭靠著頭聊天的制片人看到了韓琛的動作，抬頭問韓琛是不是不舒服，這半個月每天工作十三四個小時，不是在對劇本就是在拍打戲，剩下的時間再跟武行師傅對招。

累不累？當然累，累得要死。但是領導能給你解決嗎？不能，他們只能表達一下關心，告訴你他們知道你的辛苦，這些就足夠了。跟他們說了累，第二天還是這么安排，你還說累，那領導面子多尷尬。所以韓琛識相地回答，“還好，導演和編劇比我操的心多。”

累不累的事情，要說也只想跟木自青說一說，跟她說還能讓她牽掛牽掛。

編劇開著玩笑，“你這么慘有一半怪我，我看你那么慘我都內疚把人物寫得這么坎坷。”又指向導演，“還有一半怪導演，我就寫了幾行字，你用得著把場面擴得那么大，戲安排那么多！”

這話明貶暗褒，大家聽得都舒服。

聚餐邊吃邊聊，熱熱鬧鬧地差不多一個半小時。這里的劇組氛圍很好，不會有什么勸酒的習慣，晚飯后也沒有再安排別的活動，要是接著想再唱個歌打個游戲，私下自己約個小組。大隊聚完就散了，沒必要為了表面的熱鬧把所有人扯在一塊兒，非得一次聚餐把人折騰到極限。

導演算是喝得最多的了，這導演韓琛認識了這么多年，真是見過最實誠的領導，劇組說一不二的人，和他一起吃飯，十次有十次都是他先喝醉。不是酒量不好，而是上來就敬大家酒，看到誰敬誰，誰敬他他都往渴了喝。

剛進圈子的時候，這位導演是韓琛見到的第一位大導演。當時飯局也只能說是蹭的個飯局。席上有小有名氣的演員，有投資人，有導演。他當時是有些名氣，在席上也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愣頭青性格慢熱，不喜歡也不懂怎么跟那些圈子里的老資歷熱絡，一個人默默地躲在角落，桌上的轉盤停了，就順著夾一筷子菜，吃完菜就掩飾性地喝口飲料。

導演那時候正在侃侃而談，談到了年輕演員，他很欣賞年輕演員，手下人新沒事兒，別人不愿意帶他愿意帶。韓琛那會兒對前途對事業慌亂的心鎮定了一些，旁邊的經紀人推韓琛，讓韓琛趕緊順勢起來敬導演一杯，韓琛被推得趕緊站起來，拿起酒杯發現杯子里倒著的還是椰子水，還只剩下半杯，敬酒實在是沒什么誠意。

說到椰子水，但凡韓琛能喝個一瓶兩瓶啤酒，經紀人也不會讓他喝椰子水。可是韓琛長到二十好幾了，愣是沒喝過酒，經紀人正在給他集訓，可是越急越亂，那時候經常半瓶啤酒灌下去，半瓶吐出來，這樣的場合，萬一吐出來，那真是別混了，所以經紀人沒辦法，只能同意他喝飲料。

韓琛舉著半杯椰子水，實在是有些局促，飲料瓶在電動轉桌上，正好轉到了對面，總不能說導演，你先讓我等一會兒，等飲料轉到我這兒我添滿了再敬你。還是走到邊兒上去開一瓶啤酒，可是自己酒量實在不行。

導演實在是一點架子沒有，一聽有人要敬他，馬上站起來，也不看韓琛手上，一杯子碰在玻璃轉盤上，一口喝了大半杯的白酒，韓琛從沒發現自己還挺愛哭，那一刻淚腺的神經突然發酸。

那個時候，換成別人裝沒聽見，或者不站起來，稍微敷衍一點都說得過去，畢竟他一個新人，也談不上多有誠意。但是導演愣是站著跟他講了十多分鐘新人剛進圈子要注意什么，拍戲要注意什么，一個圈子新鮮的血液意味著什么，差點就要潑墨寫上未來之星，蓋上戳兒掛在韓琛胸前。

之后每一次跟導演合作，韓琛都會拼了命地投入，因為當年的那一口酒，那一份包容，那一份善意，那一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