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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患難相交

  • 尤記
  • 曾除
  • 4401字
  • 2019-11-06 16:55:50

那日楚興龍將柳惜擒入寨中,只待穆其全前來營救。他原意只要引得穆其全上山即可,至于柳惜生死,則無關緊要。

之所以不在路上動手,一來穆其全行蹤不明,擔心他即刻追至,二來若是殺人之后,給穆其全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尸首,那便前功盡棄。此際柳惜到了山寨,該如何安置,又需仔細思量。

他深知穆其全頗有些小伎倆,雖然素來不屑,但也不敢不防。柳惜于他,須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寨中向無密室暗道之設,原擬將柳惜殺了,就拋下寨子后正西頭的深淵。這時恰逢那男孩捧了一碗粥水,正獨自坐在階前,看寨中兵丁操練。

心里霎時有了去處,便想,留她一命倒也無妨。雖不能以此要挾穆其全性命,但事情留個余地也無不可。當即將柳惜鎖在書齋之中,交于男孩兒看管,并吩咐他不可說與旁人知悉。

柳惜被強擄而至,心中有氣,但終究不是張揚的性格,不哭不鬧,只倔強著不肯飲食。楚興龍也不管她,由她折騰。

柳惜餓了一晝夜,身乏體困,靜靜地半躺在床沿,兀自落淚。

男孩初見柳惜時,便覺清秀逼人,恍如九天仙女,不敢褻瀆靠近。這時燭光下再見她慵慵怠怠,鬢角流露香汗,貼著稀稀疏疏幾根發絲,雙眼紅通通哭得凄厲非常。心中登時軟了,鼓足了勇氣說些好話寬慰與她。

卻任他花言巧語,口舌如蜜,柳惜只當充耳不聞,一個勁兒抽泣。

男孩兒雖只一十四歲年紀,但也懂察言觀色,說道:“寨主抓了你來,把你關在這里讓我看著,你便認為我也是壞人,心里只當我假慈悲,所以佯裝不聞是不是?”

世間事往往如此,隨口一句“我是壞人”,輕而易舉就有人信了,而大喊十聲“我是好人”,哪怕聲嘶力竭,也不會有幾人相信。定義一個壞人,往往只需要他做一件壞事,而辨別一個好人,卻做一輩子好事也不足夠。

他兩個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哪里懂什么是非善惡,只認定對自己好的便是好人,對自己壞的便是壞人。

男孩兒笑了笑,也不一再強調好壞。他試著問了柳惜的身份,還有被捉到此的緣由,想要與她攀談。知曉她的由來,那時再勸她進食,則容易得多了。當然亦有私心,他也想了解這個樣貌可人的姑娘。

豈料男孩兒幾番相詢,柳惜都是一語不發,甚至連眼皮也沒抬過,更遑論向他望上一眼。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沒奈何,只好自說起往事來。

原來這男孩兒名字叫做尤況,七年前流浪到此。楚興龍粗通文墨卻好為人師,一時興起領他進了山寨,教了他幾天便趣味全無。

一則是他自身能力不足,常不能解尤況之疑惑,二則尤況恣意妄為,性又固執,不服他規矩,三則他舞文弄墨只為標榜自我,從不當真放在心上,時日一久,便生懈怠。

楚興龍懶于管教,面子上又不好逐尤況出去,讓寨中弟兄暗里笑話,只安排他看守書齋,整理書房。

寨子里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見尤況瘦小無能,便都來作弄。起初時,眾人害怕楚興龍怪罪,后來見他也常在尤況身上撒野火,于是變本加厲,稍有不順就都來找他。

尤況心中計較,在外要受外人欺侮,寨里要受寨里人欺侮,但寨中人來人往都是熟客,挨打挨罵也都順理成章,不必提心吊膽。更何況,寨子里不少吃,不愁穿,眾人瞧在楚興龍臉面又不敢下狠手將他當真打死,比起流落江湖,實實在在是好了太多。

經年也不生逃走之念,自在寨中蹉跎度日。尤況小小年紀,一個玩伴兒也沒有,也無人可以說些體己知心的話,久而久之,養成個敏感孤僻的性格。每日在書齋出入,東游西逛,閑了看書,倦了打盹,也沒有別的要緊事務。

直至那日楚興龍親將柳惜鎖在書齋之上,尤況一路聽他囑咐直送到院子門口,一個青衣哨探早在門洞外等候。

尤況并未用心,只依稀聽楚興龍說道“定要好生看管,待他來時,我親自交付于他”云云。

初時不解,直至第三日,他費盡唇舌,把十幾年少說的話全都說了,加之柳惜本來心軟極易同情仁慈,二人漸漸相知,柳惜也終于用了早飯。

尤況興高采烈,要來報與楚興龍知曉。卻見穆楚二人攜手同行,兩個又都是一般身材,想來定是親密非常。待穆其全來到書齋尋人,尤況猜想楚興龍定是捉了柳惜要交給他。

至于楚興龍何以不明言告知,讓他孤身尋找,尤況也捉摸不透。他素知楚興龍行事古怪,而楚穆二人關系匪淺,也確是自己親眼所見。

自忖討好卻不得好,本欲邀功,卻被楚興龍一腳踢翻,心懷憤恨。更何況楚興龍是何等樣人,三江九寨又是做何等樣勾當,尤況亦心知肚明。料想穆其全也是一丘之貉,心存歹意,自己怎能將這得來不易的朋友送入虎口。

他生來從未受人半分體貼,今日柳惜取出隨身手帕,替他包扎額角,已將他心魂牢牢勾攝。

尤況頗有心計,若是攔住穆其全不讓他查看,必然會使他生疑。倒不如大開府門,擺個空城計,或能消除他疑竇。

怎料穆其全也是個多疑的性子,除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絕不會輕易信人,當真進了書齋找尋起來。

棋差一招,只好另謀他計。好在天意成全,穆其全突然傷發,尤況胡謅亂扯終于把他支開。

尤況道:“這惡人甚是厲害,找不到你,只怕還要回來。你留在這里遲早會給捉了去,咱們不如逃了吧?”

“我不也是被捉來的么,逃與不逃,又有多大分別了?”

“那不一樣的!我的意思是,咱們逃出寨子去。我陪你去找你的師父師兄,好不好?”

柳惜一聽師父師兄,就像被一針扎醒了魂魄,忙道:“你真的有法子帶我出去?”

尤況笑道:“我自然有法子。”

話音未落,突然間臉上笑容一僵,心道:“該死!我怎么把這話說了出來,她豈不是要怨我前幾日故意不讓她走!”

柳惜見他突然頓住,還道事情有變,急來詢問。尤況連連擺手,笑道:“沒……沒什么,咱們今晚就走。”

轉身走向房間里的大床,心里暗自慶幸。其實柳惜哪里想過那么許多,只要能見到師父師兄就好,至于尤況是怎樣心思,她從來不去在意。與他兩日相處,雖然有些好感,但畢竟是楚興龍一伙,誰也拿不準是好是壞。

尤況從懷里摸出一把短刀,又扯下床單、被褥、紗帳等物,將之割成寬厚適中的布條。再將一塊塊布條打結銜接,拼一條長繩。接著出了房門,下去閣樓,再取了院門口自己房中的被褥等物。

柳惜心靈手巧,依樣畫葫蘆,也來助力。尤況見了大喜,又往院中左右廂房尋找可以拼接的物什。

他于院中的物品擺放了然于胸,不多時,柳惜便接好了一條二十丈有余的長索。

這時天色已然昏沉,稍能視物,尤柳二人抬了繩索下到一樓窗口,再提來一桶湖水澆透。那布條吸水之后,變得更加堅韌,結扣處也咬得愈發緊了。

柳惜道:“你莫非是想從這兒跳下去?這里懸崖峭壁,深不可測,一條短短的繩子哪里足夠?”

尤況剛要解釋,卻聽院外突然間喊聲震天,柳惜心頭也是一驚。

尤況出門一看,院墻外幾十個火把攢動,暗暗吃了一驚:“就算拿人,也不必擺這陣勢吧。”

再不遲疑,栓了書齋大門,奔至窗前,神情登時凝重,問道:“你信我不信?”柳惜聽外頭呼喊得緊,別無所依,唯有咬牙把頭一點。

尤況將繩索一端綁在臨窗的書架上,取過另一端,略一思索,先在自己腰間纏了一個活結,相隔一丈,再將余數牢牢捆在了柳惜腰間。

柳惜笑道:“咱們可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尤況得她一笑,胸中驟增三分豪氣,彎腰又將繩子的余下部分扔下了深淵。繩子吃了水,分量甚重,下墜的力道傳到尤況腰間,直將他扯動了兩三步方止。

柳惜綁在繩末,得尤況抵住了大部分力,雖能穩住身形,仍不免擔憂。問道:“咱們這樣行么?”

“一定行的,我可不想你死呢。待會兒咱們抓緊繩子,一起跳出去。”

柳惜點了點頭,對于尤況隨口一句的表白置若罔聞。

二人抓著繩索,一前一后躍出窗外,那書架陡然受力滑動至窗口卡住,尤況心中一喜,喊道:“我先下去,你跟在上面慢慢下來。手里可要抓緊了,千萬別松了手。”

柳、尤二人一上一下相隔丈許,徐徐攀下山來。那崖壁并不十分陡峭,常見落足之處。柳惜畢竟端莊,舉手投足不太靈便,常常踢落碎石砸在尤況頭頂,如下冰雹。好在兩人相隔不遠,滾石也還算小,未曾砸出什么傷來。尤況也不介意,只放慢了手腳,盡力小心。

不知多少功夫,兩人也爬了有十丈左右,尤況估算就要抵達,心中松了口氣。突然一聲驚呼,頭頂又滾下一堆沙土。尤況閉眼低頭,腰中驟然一緊,一口氣提不上來,雙手一虛直滑了兩三丈遠。

原來柳惜體弱,比不得男子,心里面又沒譜,這般不上不下不知何時才是個頭。手指漸感麻木,一時失神竟踩在松土上,掉落下來。

她身子雖輕,但下墮時沖擊甚劇,帶動繩索一拉,尤況頓覺腰中似被絞斷一般,忍不住疼痛也松了手。好在應對也快,雙手牢牢卡住一個繩結,柳惜這時已吊在半空,就如同系在尤況腰間的墜兒。

他想要探問柳惜情況,但胸腹呼吸受阻,再無出聲的氣力。把心一橫,緊閉雙眼,手掌微松,慢慢沿繩滑落,每到一個繩結處便用力收緊,止住身形。

那繩索雖被浸得濕透,但尤況雙掌卻是火辣辣一般滾燙。如此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忽覺腰中絞痛力有減損,心知是柳惜已著了地。立時喜上心田,手腳也恢復了靈巧,三兩步即下到柳惜身旁。

尤況驟得解脫,倚在石壁上大口喘氣,片刻后大呼一聲:“糟糕!”

柳惜驚魂未定,慌忙坐起,問道:“怎么啦?”尤況聽得柳惜言語,心中巨石落地,應道:“沒事便好,我還怕跌壞了你!”

原來柳惜掉落之時本已嚇得昏厥,但那時尤況心神遲滯,腦中一片空白,不及細想便一段段快速往下滑落。柳惜吊在尤況下方一同往下墜落,背脊猛然撞到實地,竟爾驚醒。

柳惜站起了身子,抬頭仰望卻不見明月,只有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點綴著半壁夜空。尤況道:“你別亂動,往洞里去些。”

柳惜凝神一看,自己果然站在一個黑漆漆山洞的洞口。依言往洞里靠了靠,只是兩人正用繩子串著,也進不去多遠。

回頭再看尤況,只見他掏出懷中短刀,把垂下的繩子割斷,又取出火折把頭頂石壁上枯草點了。

火光照耀出石壁參差嶙峋,尤況又是一驚:“萬幸!我那樣快落下來,壁上若是刺出鋒利些的石頭,必然害了她性命!”不由得暗恨自己魯莽。

正值仲秋時節,山林里花草凋枯,葉干石燥,尤況這一點火,再借高處些許金風,壁上草木各各響應,噼噼啪啪都點亮起來。尤柳二人賴以逃生的結繩,也被霎時烘干,燒出了陣陣黑煙。

尤況也進洞來,收了短刀,小心解開二人身上的繩索。柳惜再往外望去,原來洞口剛好伸出一塊丈許見方的凸石,這才接住了兩人。

尤況也看向洞外,指道:“你瞧這陸陸續續往下掉落的火光,像不像一片流星?”

柳惜噗嗤笑道:“哪有如此大顆的流星!只可惜了這一片山,許多花草。”

尤況道:“顧不得這么多,若不燒了繩子,只怕立時就有人追來。”

柳惜點了點頭,尤況又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三五個火把,帶著柳惜就往里走。柳惜忽然問道:“這個山洞通向哪里,旁人也知道么?”

“我幼時在深淵底下找到一個入口,便沿著山洞走到這里。往上一看,竟似有個宮殿矗在云霧里。我以為那云里住著神仙,就出了洞,兜了個大圈子往山上走,誰知陰差陽錯被楚寨主捉去。后來才發現,我那日看到的宮殿,竟是寨主的書房。”

“若是他們堵在出口,咱們豈不是插翅難逃?”

“放心吧,從寨子里到山腳下再轉到此處,也得走上三四天呢!”

尤柳二人走走停停,幾個火把接續,也不知行了有多少時辰。黑暗中所見極其有限,柳惜低頭盯著腳下一路緊緊跟隨。

堪堪最后一個火把燒盡,前方竟透出微弱的光來。尤況拉過柳惜的袖口,說道:“小心些,跟著我走。”

柳惜也把手隔著衣袖,緊緊抓住尤況的前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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