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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夜救贖
  • 安子
  • 2861字
  • 2019-12-06 15:05:48

6 過山車事件

接下來的一周,過得很平淡,我喜歡這種平淡。

每天早上出門上班,照舊看見老杜在樓下喂鴿子,聽見他對我說:“上班去?”

如果時間還早,我就走過去,伸出手,接過老杜遞過來的鴿子糧,站在他的旁邊,學著他的樣子,佇立在花壇邊,伸出手等待鴿子降落在我的手臂上,啄食我手里的食物。

不管時間早晚,老杜都會在我看過來的時候,蔫蔫地笑著,努努嘴,示意我看向花壇的臺階。

那里亙古不變地放著一份早點,不是小米粥和包子,就是油條和豆漿,而且永遠溫度合適。老杜的臺詞也一成不變。

“幫你帶了一份。”

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這種習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但是這仿佛真的已經成了我們之間的習慣,并且我已經習慣了接受他的好意。習慣有的時候很奇妙,它會讓一切不合理,在時間的浸潤下,變得從容不迫。

每天下班回家的時候,依舊都能看到老杜在樓下迎接歸巢的鴿子。

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給老杜和他的鴿子鑲了一圈金邊,遠遠看去,很像一幅油畫,讓我的內心也被落日的余暉照亮。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里,只有一個人讓我激動,讓我期盼,那就是雷海生。他每天早上經過我的辦公室的窗外,抵達他的辦公室時,我都心神不寧,仿佛胸懷里藏了一只執拗不安的小鹿,想要沖出去,奔跑著撞到他的身上。每天我都會借故去雷海生的辦公室溜達,只要他在,我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百倍。

這一周,我需要完成一個工作任務,采訪一個創業者。可我去哪兒找創業者呢?我不由想到了老杜。他這樣的老北京,一定會認識很多人,而且不會像我一樣,認識的都是辦公室里二十郎當歲的大姑娘小伙子,和創業根本不沾邊。

對于我的請求,老杜從來全盤接受。老杜對我的好,就像上輩子欠了我的,很多時候,讓我避之不及,可我似乎也逃不掉這份好,就像貪玩的孩子逃不過游樂場的誘惑。

老杜幫我找的創業者,還真就是游樂場的老板。

初秋的下午,剛過四點半,我就下了班,跟著老杜去了游樂場。

和老杜一起穿過東太平胡同的時候,耳旁又響起悅耳的鴿哨聲,我問老杜,“今天你不用回去喂鴿子嗎?”

老杜雙手插在褲袋里,轉過臉,笑著對我說:“我陪你采訪完,一起回。”這句話讓我感到踏實而溫暖,有老杜,不管什么樣的陌生人,我都不必畏懼。

哦,這真的是一個創業者,雖然擁有一個龐大的游樂場,卻完全沒有想象中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也沒有那種榮華富貴的奢侈,他比老杜小一些,就住在游樂場旁邊的簡易房里,狹小的房間里只有辦公桌和單人床,完全就是職工宿舍的模樣,而他本人,穿著藍布褂子,就像一名修理工。

采訪進行得很順利,這是一名從零開始打拼的創業者,承包游樂場的錢,是用類似“眾籌”的方式籌集到的,他給每一個出資者相應比例的股份,年底分成,他說自己不過是整個項目的管理者和運營者。我喜歡這樣的創業者,距離近、易接觸,相信寫出來也會是一篇好文章。

采訪結束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游樂場籠罩在昏暗的暮色中,老杜指著游樂場里那些龐大的機器,問我:“想不想坐一坐。”

我羞澀地點點頭。

是的,我想坐一坐,我到北京之后,從未開心放肆地玩過,別說游樂場,連動物園都沒去過,我的生活還沒有奢侈到有足夠的錢和精力去玩樂。

我的采訪對象也笑了,慷慨地說:“好!”

記得在一部電影里看到過這樣的鏡頭,深夜的游樂場燈火通明,游樂場里鼓樂喧天,卻是一場殊死的搏斗。我不是富家公主,從未踏上過如此奢華的游樂機器,要感謝老杜,讓我有機會去體驗電影里看到的驚險刺激。

我只選了一個龐大的機器,那就是過山車。

摩天輪在電影和電視里看到過很多次了,在我心里已然不算稀罕,只是這過山車,似乎真的需要一些勇氣,才能夠享受在天空里輾轉翻騰、疾馳翱翔的滋味。

踏上過山車之前,老杜看著我,開心地笑,我的臉紅了,內心快樂地跳了起來,哦,我一個人的游樂場,我一個人的過山車。

坐在過山車上向下望,游樂場里游人散盡,除了零星的燈光,就是頭頂的星光,絕非電影里燈火通明、鼓樂喧天的游樂場,四周一片靜謐,只有過山車的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宣告它已然啟動。我坐在過山車的第一排,就我一個人,開心而激動,我想,就算雷海生將我壁咚,也沒有此刻的感覺更讓人期待。

開動了,終于開動了,我的血往上涌,整個人仿佛要飄起來。

“我要飛起來了!老杜!”

凜冽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奔騰的過山車,將我所有的思緒統統撕扯成碎片,丟進風中,身體在劇烈的上下翻覆中,感到了虛無,不是恐懼,真的不是恐懼,是快樂,一種極致的快樂,應該叫刺激吧!

在我人生的二十二年中,從未這樣淋漓盡致地釋放過,我總是鼓足了勇氣和精神,向前沖;我總希望把人生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用來做對自己,對未來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情;我從不舍得將精力和時間空耗,不舍得去釋放自己的快樂,自己的內心,仿佛稍有放縱,就會前功盡棄。然而此時此刻,在這龐大的機器里,我仿佛真的化身為蝶,當然,是被捆縛在鋼鐵機器上的蝴蝶,然而卻正是這鋼鐵機器,讓我逃離了現實,逃離了自我,無憂無慮地在天地間翻覆翱翔。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眩暈感。

我忍不住大聲尖叫,我不知道自己的面孔被撲面而來的風撕扯成了什么模樣,什么矜持、什么不安、什么忐忑、什么距離、什么不愿、不敢、不可以、不可能,統統見鬼去吧!此刻,只有我自己,才是我自己,就讓我放縱一回!

是我自己選擇的第一排,我從未嘗試過如此劇烈的游戲項目,我想以后,也許很久很久,也不會有機會再次嘗試這樣的游戲了,所以我斗膽坐在了過山車的第一排。老杜并沒有和我一起,他蔫蔫地笑,說自己老了,玩不了這樣的東西。我也笑了,是啊,老杜老了。

每當過山車翻轉到軌道下方,我頭朝下,感受強大的慣性和顛倒的重力將我推向前方時,心臟都有一種被撕扯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我喜歡這種游戲,它讓我真的遠離了這個世界,這個充滿了未知的世界。

然而,我卻覺得,自己似乎一直頭朝下,風卻似乎漸漸變小。難道,我真的遠離了這個世界?

當意識逐漸回歸我的身體,我猝然發現,自己竟然倒掛在過山車上,四周一片漆黑,過山車,竟然不動了!

上帝啊,我真的不想在這樣狗血的劇情里出現,我不是白富美,也不是萬人迷,更不是偶然間發現了某個巨大陰謀的知情人,為什么要讓我遭遇這樣的厄運!為什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停電,這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厄運么?

“安子,你說話!安子,你說話!”隱約間,我聽見一個狂暴的聲音,比凜冽的風聲還要狂躁。

說話?

我試著張張嘴,哦,不,不,我被恐懼扼住了喉嚨,就像睡覺時被夢魘捆綁一樣,發不出絲毫的聲音,也絲毫動彈不得。我從未經歷過如此巨大的恐懼,它甚至無法用恐懼來形容,它是一種認命似的怯懦,是喪失斗志不再掙扎。這是我嗎?我還在嗎?還是一場夢?

那狂躁的聲音將我逐漸拉回現實,是老杜的聲音,感謝上帝,我還能聽見他的聲音,黑暗中,我聽見老杜發瘋地狂吼:“安子,抓緊!抓緊!”

我就像中了電的人,死死地抓住座位上的防護欄,意識回歸之后,我依舊不能出聲,我的血液全部凝聚在頭頂,仿佛就要沖破頭顱,噴涌而出。四周一片黑暗,我仿佛進入了死亡的隧道,一秒又一秒,等待天堂里使者的牽引。

當過山車再次開動的時候,我已麻木。

終于,老杜把我從過山車上抱了下來,我,回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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