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夜救贖
- 安子
- 2976字
- 2019-12-06 15:05:48
4 老杜是誰
在老杜到來之前,我的內心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準確地說,是恐懼和緊張的。我不知道老杜到底過了多久才到來,在我看來,在811房間里的每一分鐘,都好似一年一樣漫長。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811里面房間的姑娘們,還在音樂聲中輕盈地起舞。我突然覺得一切恍若隔世,這是我應該遇到的事情嗎?我才來北京不過半年,招誰惹誰了?而且我真的和老杜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就算他幫我買菜、買水、買電,我也一分錢沒少的都給他了。
在老杜到來之前的這段時間里,我自認為自己在緊張的局勢下,認真思考了一下老杜這個人。
我對老杜的了解少之又少,只聽房東提過,老杜有四個哥哥,他是老小。老杜未婚,所以沒有妻兒,和八十歲的老母親一起住在我們小區里。老杜的老母親至今還在工作,被反聘到某個單位做會計。至于老杜以前的工作,我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喜歡養鴿子。除了這些信息之外,老杜對我來說真的就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可換句話說,我還要知道老杜什么事情呢?我和他又沒有什么關系,我又不想和他有什么關系。
老杜到來的時候,我都快崩潰了。恐懼、不安和緊張,一股腦兒向我襲來。說句實話,突然把我扔進這樣一個環境里,背后是五個彪形大漢,面前是一個笑面虎一樣的武老師,畏懼如排山倒海一般壓向我,快要將我壓垮。
老杜進門的時候,竟然還是那副蔫蔫的樣子,沒有緊張,更沒有畏懼,說話也還是蔫蔫的,仿佛一切如常,這倒令我頗為吃驚。
武老師一見老杜就笑了:“老杜,你可算來了。再晚點,你的小心肝就要暈過去了。”
我的臉一紅,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老杜身后藏。
老杜嘆了口氣,坐在了武老師斜對面的雙人沙發上。我局促地站在一旁,沒敢坐下去。
老杜不看我,直直地望著武老師,說:“老武,你這是何必呢?”
武老師亮起了招牌笑容:“不這樣,請得動你?”
老杜又是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說:“說吧,你想要啥?”
老杜這句話,說的我有點懵。老杜有啥?
老杜曾經跟我說過,除了小區里的家,他還有套房子。他帶我看過位置。不過那個房子,在我想象中,就是一套破舊的結構異常不合理的老房子。
那天,從小公園回來的路上,路過一條小河。北京這個地方吧,河多、橋多。特別是在二環里,貌似有一條長長的河,老杜跟我說,那是以前的護城河。
而我們經過的那條小河,在我看來,充其量不過是個小水溝,水溝上有一座小橋。然后老杜就指著小橋那邊的一幢低矮的四層樓,對我說,我有套房子就在那個樓里,位置正對著這座小橋。
老北京人,有一兩套房子沒啥稀罕,再說,這種二環里的四層樓,大都是六七十年代的杰作,都是結構極其不合理,破舊不堪。況且,房子這東西,也不能說送人就送人吧?
武老師笑了,笑得很陰森,他指著我說:“我要她!”
我瞪大了眼睛,要我?
我有啥?
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沒有。
要是要漂亮姑娘,滿大街的姑娘,十個有五個都比我漂亮。
這究竟是什么套路?
老杜苦笑一聲,翹起右手的食指,指點起來:“老武,算你狠,非要把一個無辜的姑娘卷進來。這實在不道德。”
“道德?什么叫道德,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快三十年了,你還不能忘嗎?”
“不能。”
“那好,放她走,咱倆單挑。”
“老杜,你耍什么心眼,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這姑娘你帶回去,明天上午9點,你準時到我這兒報到,咱有賬慢慢算。”
那一夜,我幾乎徹夜未眠。這對于年輕的我來說,幾乎從未有過。真可惜,我一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就連高考前夜,都安睡如豬,就連上了考場,都跑神跑到了孫猴子身上。可這一次,我卻死活睡不著了。
老杜帶我出了811,下了電梯,就打車回了月壇北小街。五分鐘的車程,卻似乎無比漫長,一路上,我一直想問老杜為什么,可他沉著臉,整個人都蔫得像要縮到地底下去,我干脆就用這點時間,去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去了,是啊,我的確需要時間去回過神來。
下了出租車,進了小區,老杜陪我走進單元門,然后指著樓梯下面角落里的一堆菜,對我說:“菜都買好了。”他還是那樣,一臉委屈樣兒。
“現在重要的不是菜,是你要跟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火了,剛才被擠壓到底層的情緒突然反彈起來。
“安子,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為什么要騙我去811;不關我的事,為什么不讓我走!你也看見了,5個大男人堵在門口。你倒跟我解釋清楚!這肯定不管我的事,可為什么要拿我開刀……”
老杜突然捂住了我的嘴,他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才嘆了口氣,松開手,緩緩地說:“安子,你別急,先回去睡覺,有空我慢慢跟你說。”
“我睡得著嘛!”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老杜把菜拎了起來,推在我手里,說:“明兒哪兒也別去,和你的同事在家好好吃飯。”
老杜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點緊張,甚至,有點心疼,低聲問他:“那你呢?”
“我,你放心。”
是啊,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和老杜又有什么關系?
上午十點,雷海生如期而至,手里還拎著肉餡,進門就說:“安子,我給你包餃子吧。”
雷海生一臉春風,那張如石膏像般精致的臉依舊誘人,然而對于此刻的我來說,他的出現,就像一盤隔夜的螃蟹,雖香味尚存,但我已心有余悸。當然,這份不安與他無關,只是此刻的我看整個世界,都覺得不那么美好。
“怎么了?”
唉,敏感的青年。
“沒什么,昨晚沒睡好。”
“那你歇著,我來包餃子。”
“不,不,我們一起來,我買了不少菜。”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去仔細研究,老杜昨天到底買了什么菜。這心神不寧的一夜啊。
走進廚房,和雷海生一起忙碌起來,內心才逐漸安靜下來,準確地說,不是安靜,而是麻木,強迫自己不去想老杜,強迫自己專心地去洗菜、擇菜。
然而今天真是衰,做個水果沙拉,切蘋果的時候扎傷了虎口;炸個花椒油拌涼菜,端鍋倒油的時候兩個手指都燙出了泡;就連往小碟子里倒醋,都灑到了桌子上。
我一臉窘色,忍不住喃喃自語:“今天真是衰。”
雷海生臉色溫柔,將鍋里翻滾的餃子撈上來,微笑著說:“看樣子你不常做飯吧?”
“哦”。
是啊,我一個人生活,能懶就懶,很少張羅做飯。倒是老杜隔三岔五地用保鮮袋,裝了煮好的餃子,熱乎乎的包子,在我下班的時候偶遇我,送給我。老杜的理由很簡單,家里就他和老娘兩個人,做多了吃不完,扔了可惜,趁熱給我,要是不好意思收就給個功夫錢。當然,每次我都會按照菜市場包子、餃子的價格給老杜錢。
雷海生的餃子包得很不錯,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精致的大男孩會做得一手好飯,這倒讓我對雷海生更加刮目相看。
“手藝不錯嘛!”
“我是巨蟹座的嘛,巨蟹座男人做飯最好吃了。”
我忍不住噗的一聲笑起來,“說你胖你還喘了!”
壓抑的心情,就在與雷海生你來我往的對話中,逐漸釋緩。
這頓飯,我打心底里感謝雷海生,他將我心中的不安漸漸打散,以至于飯后,當我們坐在我的電腦前,一起看影碟《蘇州河》時,我并沒有推開他悄悄環繞在我腰間的那只暖洋洋的大手。
我喜歡雷海生嗎?
說不清楚。我喜歡他那張臉,這是真實的感受。
那么對于他的人呢?我不知道。
但至少來到北京后,他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心神蕩漾的男性,第一個讓我見到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充滿期盼的男性。到底期盼什么,此刻的我,還真說不清楚。
然而,當看到《蘇州河》里,小姑娘被綁架,哭叫著跳下蘇州河時,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鴿哨聲。這平日里在我聽來悠揚安詳的鴿哨聲,此刻,卻仿佛是一聲悶雷,炸得我心驚肉跳。
老杜,回來了嗎?
老杜,怎么樣了?
我掙脫了雷海生溫暖的手臂,猛然站起,幾步跨到窗口,將頭探出窗外。
“怎么了?”
“鴿子,老杜的鴿子!”
天空里,老杜的白鴿像往日一樣從容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