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筱看著明婳手里的粥，沉默。
半響，輕聲開口。
“你去幫我辦件事。”
“小姐您吩咐。”
“把我柜子里的盒子連同旁邊的那袋銀子一齊交給城南的陳嬤嬤，她會告訴你。”
夜色如墨，天上的那輪白月略顯孤獨，周圍散發著淡淡的光圈。
月光極盡慵懶，那雪白的光亮就這樣毫不遮掩灑落在地。
地面上的雪映襯著月光，有些刺目。
今夜風景很好。
今夜月亮很圓。
今夜微風很甜。
今夜景色很美。
劉筱赤著雙足，一步步靠近月光，淡淡的白光落在她身上，時有微風拂過，兩旁的樹影若隱若現。
她今日穿著一襲紅衣，頭發散落，紅腫的臉頰畫著精致的妝容。
繞過院子，劉家后院有一口井，下人每日早起都會從中汲取新鮮的井水，用來做飯。
劉筱的雙腳在雪地留下一個個腳印，很美，也很……滲人。
腳腕上的鈴鐺隨著她走路的動作鈴鈴作響，猶如索命的惡鬼。
坊間有傳聞，穿紅衣自盡，可化作厲鬼，殺人償命。
劉筱慢步靠近井口，右手握著一把刀，將刀尖刺入左手手指，一滴滴鮮血滑落，滴落在雪白的井邊。
依次將五只手指都割開，劉筱將鮮血淋漓的左手舉起，放入井中。
鮮血滴落，蕩起一層層漣漪。
收了手，鮮血染紅了衣袖，靜默片刻，劉筱玉足輕抬，踏上了井。
“劉小姐如此懦弱？倒是本郡主高看了。”
清冷的聲音伴隨著微風，讓劉筱的神色有了一絲怔愕。
“誰？”
在樹影下慢慢露出一絲衣角，而后，洛輕鴛迎著風，跨過樹影，出現在了劉筱面前。
“你好。”
洛輕鴛巧笑嫣然。
一襲白衣與一襲紅衣的劉筱截然不同，白色的素紗衣裙穿在她身上，好似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染纖塵，高不可攀。
眉眼帶著笑意，長發梳理整齊，笑容里透著幾分純真懵懂，讓人心生憐愛。
聲音自帶一股清冷氣息，悅耳動聽。
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臨安郡主，洛輕鴛！
“郡主是來給我送喪的嗎？”
“送喪？你配嗎？”
劉筱神色未變。
“那就是來看我的笑話了，郡主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去得體面些。”
“一個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憑什么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是啊，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奢望別人看得起……”
劉筱的聲音平靜，細聽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悲痛。
一朵云悄悄遮住了月光，原本明亮的后院變得有些暗沉，陰冷。
“郡主怎么還不走？”
劉筱左手的傷口已經干涸，不再滴血。
洛輕鴛背靠在樹干上，雙手環胸，老神在在。
“向來都是我動手殺人，卻從來沒有見過自殺的，尤其還是你這種慘烈的死法，既然來了，總要見識一番。”
割開手指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在胸前刻劃十五刀，挑斷筋脈，最后跳入井中，鮮血浸染水井，頭發散開，直至溺水身亡。
整個過程可謂是驚心動魄，血腥駭人。
厲鬼，自然要用最慘烈的死法。
劉筱：“……”
她見過膽小如鼠的小姑娘，也見過熱情奔放，大膽果決的姑娘，卻沒見過像洛輕鴛這樣，毒舌、恐怖、果斷、大膽的姑娘。
“繼續啊，劉小姐就當我不存在。”
洛輕鴛挑眉，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被打斷，劉筱也沒了再下一步的興致，從井中跳下來，看著洛輕鴛。
“郡主大駕光臨，可是有事？”
“不跳了？”
“不跳了。”
“過來。”
劉筱踩著積雪，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洛輕鴛一個挺身，逼近劉筱，劉筱下意識后退一步。
“洛家的事，不是你做的。”
劉筱冰冷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郡主憑什么自信地覺得不會是我？”
“我相信你。”
“郡主這話真是可笑，連我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你我從未見過，何來的信任？”
“若郡主只是仁慈，假仁假義來寬慰我，那也不必了，我并不需要。”
“我相信你就是相信你，至于為什么……這是我的事，倒是劉小姐，難道就甘心讓自己的姐姐，逍遙自在的活著？”
劉筱一怔，甘心么？自然是不甘心的，可那又如何？她已經累了，已經沒精力活著了。
“難道劉小姐就不好奇，你姐姐素來跟洛家無交集，為何能得到洛家的消息，并且躲過洛家的排查，完美的將此事完成還能順帶嫁禍給你么？”
有人把劉芩當槍使！
或者說，有人把劉芩當替罪羔羊，卻陰差陽錯把劉筱牽扯進來！
可是。
這跟她有什么關系？
“所以？郡主想說什么？”
“劉筱，你知道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是什么嗎？”
“是甘心被人算計，心甘情愿替那人做替罪羔羊，你以為你死了，劉芩會愧疚？會難過？別天真了，她巴不得你死。”
洛輕鴛的話雖然難聽，但這就是事實。
她心里確實還渴望著那一絲親情，或者說，渴望在她死后，劉芩會對她有一絲愧疚……
厲鬼？
不過都是借口而已，傳言死得越凄慘，魂魄越能在陽間逗留，她……對于劉家，終究還是有一絲不舍的。
“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嫉妒心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劉筱，以前的劉芩已經變了，現在的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惡魔。”
“別人犯下的錯，憑什么要你去承擔？”
“活著就還有希望，證明自己的清白。”
劉筱對劉芩，是深入骨髓的恨，卻又有一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義，只是這一絲情義，在今晚，將只剩下無盡的恨。
“郡主，沒有經歷過我的人生，你怎么會懂我的絕望？你不知道吧，以前……”
劉筱就這樣站在雪地里，一句句細說著過往，寒風蕭瑟，藏著一顆再也暖不回的心。
劉筱醒來時，天已大亮，左手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她被抱回了房間，昨夜出現在劉府的洛輕鴛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