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等肉烤熟，帶些上山去再吼一場！”沈軾說道。

“正合我意！待會就上賈國山。可惜沒有酒！”羅彥卿笑著說道。他在失戀的時候大醉過一場，現在居然有些懷念那種醉生夢死的感覺。

“小金剛！去跟你爹討幾瓶唄！”李霄壞壞的笑道。他們那次陪羅彥卿喝得酩酊大醉，在校會上讀完“罪己書”回家后，憤怒的秦金剛提出一大瓶老白干，守著秦知書喝。醉得秦知書邊哭邊吐，此后再也不提喝酒的事。他們幾個守在秦家外面看得心驚膽戰。

“好啊！先給你嘗嘗我的醉拳！”秦知書說罷，把李霄按在草地上捶打一遍。自從喝過那瓶老白干后，連陳老爺收藏日久的壯陽酒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你們幾個上來幫忙！還等著我把肉喂到你們嘴里？”秦知書幾個還在草皮上打鬧，沈輕霞的命令下來了。

原來是秦百升親自開著皮卡車送來了用具和食物：一個大型燒烤架和幾箱栗碳；秦百召特意腌制好的四只山羊腿；秦老爺爺切好的牛肉、瘦肉和五花肉；陳老爺爺腌制的一盆羅非魚；李悠然早上開車買來的蔬菜和幾大袋肉丸子；高健則準備了飲料、水果和零食，他和長輩據理力爭才帶了幾箱啤酒。

“沈軾！你過來！叔給你點好東西。”秦百升對著沈軾笑呵呵的說道。

“秦叔！這個可是白酒。”沈軾小跑著湊上去，結果被嚇得一個呲溜，后退出幾步——秦百升掀起座椅，露出兩瓶五糧液。

“小子！別裝了！我和你老爹有你們這么大的時候，早就把家里的酒偷過好幾回了！”秦百升拿出酒，笑道：“你們不是畢業了嘛！喝點沒事，我不跟家里說。”

秦百升見沈軾想喝又不敢伸手接，叫過高健來拿走一瓶，沈軾才敢接。沈軾怕大姐看見，蒙在衣服里，悄悄交給羅彥卿收在樹叢里。

“你們以為樹林是你們家的啊！到時候點著了，我看你們幾個給撲得滅！”秦百升瞅著高健幾個在草坪上就架起燒烤架，吼道。雖然這塊草坪四周被大樹圍著，連風都擠不進來，秦百升還是有些擔心。村子對門的大山上，每年春天都要起火，人是無能為力的，只有眼睜睜看著它自己燒滅。

秦百升出手將架子搬到一條水溝里，就挨著一條小溪，有一塊寬敞的草坪，那里才最安全。他們平常上山聚會，那里就是首選。他安排妥當，吃了幾塊肉，叮囑了一番才開車離去，家里可是有一幫難得的酒友等著哩。

沈軾、龍志飛六個撿了一袋熟肉、瓜果，人手一瓶礦泉水就要去爬賈國山。

林倩兒也躍躍欲試，但是一見姬千雨拉著星雅加入沈軾的隊伍，就放棄一覽群山的念頭，謊稱要陪秦瑤瑤烤肉。沈軾想問：“秦瑤瑤還敢吃肉？”

錢嬌嬌、歐陽傲雪和龍秀秀因為身著小短褲，不敢用雪花花的大腿去跟賈國山密密麻麻的荊棘較勁。沈軾想說：“大小姐們！又不是來選美，不用穿的這么少？”

高健、李悠然則帶著王志期和幾個同學圍在草坪山打牌喝酒。沈軾想批評他們“年紀輕輕不學好，以后肯定是伙腐敗分子。”

錢子昂看見陡峭的山壁就腿腳發軟，秦知書拉都拉不走，那么陡的山，開什么玩笑。沈軾想羞他一句“真像個娘們！”

楊丹則是個吃貨，捏著筷子圍著燒烤架就挪不動腳，至于楊云濤，昨天就被楊智林帶回家去了，留下來丟人現眼。沈軾納悶“那么愛吃怎么就吃不胖呢，不陪哥爬爬山再減幾斤？”

趙蒙、張超幾個孩子歡天喜地的要跟著去，被沈軾喝住，沈天澤也不放心這幾個拖油瓶，領著在草地上摘花編花環。沈軾想罵：“開什么玩笑，人還沒有石凳高，難道要人背著上去背著下來？”

小甜甜擔心自己心愛的小裙子被樹枝刮壞，可憐巴巴的目送星雅幾個朝山上爬去。

“小男人！你等等我！我走不動了！”姬千雨才爬到一半就叫苦連天，坐在一棵大松樹下的石板上喘息。她平常都有跑步練舞蹈，在山腳的時候還對自己的雙腿信心十足。等她真正爬上來時，那種大風幾次差點把她掀翻，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秦知書和羅彥卿見狀，又折回來，一人一只手提著星雅就突突往上爬，丟下沈軾和大汗淋漓的姬千雨，不時的回頭壞笑。

沈軾見秦知書幾個已經走遠，看不見他們，才敢伸手拉姬千雨。還好天氣熱，姬千雨的柔荑沒有讓他打冷噤，只是心里麻酥酥的。

“小男人！你們爬山怎么那么厲害？”姬千雨喘著粗氣問道。她還以為這伙公子哥就是一群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呢！

“如果你從小就爬山，也會很厲害！”沈軾答道。

“你們閑得沒事就來爬山？”

“我們是來砍柴。”

“山腳那里到處是樹，怎么偏偏跑山頂來砍？”

“我們一般砍好柴之后，才上山頂來玩！”

“上面有什么好玩的？”

“上面兔子山雞多。”

“我還沒吃過野生山雞哩，要不你們也捉一只吃吃？”

“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要提前布置好多陷阱。”

“原來是這樣啊！小男人！歇歇氣！手心太熱了！”姬千雨喊道。本來就烈日當空，被沈軾拉著，手心就如火烤著一般。

沈軾手心冒汗卻不敢提出來，那種柔軟早就被汗水浸濕，剩下的只有一陣陣疲乏。他從路邊的栗子樹上掰下一根樹枝，拉著姬千雨繼續向上爬。

路上遇到村里砍柴的幾個婦人，看著她們每人身背一大捆柴有說有笑的下山，姬千雨驚得瞠目結舌。

“她們背著柴，就不怕滾下山去？”姬千雨問道。她一直以為女人都應該守在家里做做飯、繡繡花什么的！

“這就是農村，怕又能怎么樣！”沈軾答道。他看著下山而去的身影，心里有些酸楚，但是他能幫上什么呢？至少現在是無能為力。

姬千雨見著沈軾憂郁的眼神、嚴肅的表情，不自覺就把壓在木棍上的力度減去很多。他們各懷心思沉默不語，拉著一根木棍珊珊前行。等他們爬到山頂，秦知書幾個早就歇夠氣了，已經圍在樹蔭下吃吃喝喝，饒有興致的欣賞他們爬上最后一塊山石。

“味道還真不錯！”姬千雨緩過神來，胃口就變好了，嚼著一塊牛肉贊嘆道。“比在家里吃的有味道。”

“也不看看是誰的手藝？”秦知書驕傲的說道，“這可是我們秦家的獨門秘方。”

“等將來我大學畢業了，讓你們家去城里開幾家店！”姬千雨笑著說道。“天天有得吃！”

“等你讀完書，秦爺爺的腳都走不動路咯！”星雅抱著半截羊腿，啃得口水滴答。

“不是還有我二叔么！”秦知書反駁道。

沈軾吃了幾塊瘦肉，喝了半瓶水，就躺在樹蔭下昏昏欲睡，瞇著眼看著他們嬉嬉笑笑的吃喝：聽陳宇說女人逛街是世界第一流，能把男人的腿都走斷，怎么一爬山就變成弱不禁風的西施了?

“起來喝酒！”羅彥卿笑著說道，匍匐著身子把酒瓶口對著沈軾的鼻子晃了晃。

沈軾一經那種濃烈的酒香的刺激，全身的瞌睡就被熏跑了，一翻身就爬了起來。

“也給我倒點！”姬千雨在山下就發現沈軾幾個偷偷摸摸藏酒了。這會兒等她緩過神來，看著高山巍峨，連綿不絕；碧空如洗、白云如蓮；大風一掃，森林嗚聲瑟瑟；滿目皆是綠色的海洋，一股豪情爬上心頭，見著酒突然就一種豪飲的沖動，酒吧的小酌之情根本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女生也能喝酒？”沈軾疑惑的問道。他被姬千雨的豪情嚇了一驚，感覺怪怪的。村里的老人都喜歡泡藥酒，他們這些男孩子有時候也會被允許啄幾口補補身子，女孩子嘛！他還沒見過喝酒。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女人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喝了？你大姐的酒量比我都好！”姬千雨瞅見沈軾驚訝的表情，笑著說道。

“我也要喝！”星雅放下羊腿，喊道。她也在老爺們那里混過幾口藥酒，喝下去熱乎乎的，很好睡覺。這會兒風又大，汗也冷了，她嘴也饞。

“你待會喝醉了，是要滾著下山么？”沈軾皺著眉頭問道。有一次，星雅這個小酒鬼偷喝老爺的藥酒，醉得匍在草堆里就睡著了，害的家里人找了半夜。

“哥！我就喝一點。”星雅笑嘻嘻的說道，手里的紙杯已經碰到瓶口了。他聽沈軾說“滾下去”，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山皮坡，如果喝醉，還真的能一滾就到山腳，趕緊伸了伸舌頭，補充道：“哥！我保證不喝醉！”

“星雅！你就放開喝！大哥待會背你下山。”秦知書傻笑著說道。

“小氣鬼！”看著羅彥卿只往自己的杯里滴了幾滴，星雅不滿的罵道。自己按著瓶子倒了一大口，嚇得羅彥卿差點把酒瓶甩飛。

羅彥卿又苦笑著伸手給姬千雨倒酒，還好姬千雨也被大山皮坡嚇住了，只接了一口便不敢再要了。

姬千雨看著大皮坡，倒吸了一口冷氣，笑著說道：“如果從這里滾下去，倒還省得走路，一滾就到底！”

“千雨姐！那你多喝點！待會滾個看看，我們會先去山腳等著接你，省的滾到溝里去又要爬上來！”沈軾笑道。

“你還真舍得姐姐滾下去！”姬千雨伸手扭了沈軾一爪，逗得幾個人哈哈大笑、舉杯相慶。姬千雨輕輕抿了一小口酒，瞅了瞅沈軾單薄的小身板，肯定是背不動她，自顧自的幻想著笑出聲來。

“千雨姐！市一中的校規真的很嚴嗎？”羅彥卿喝了一口悶酒，開口問道。

“哪里的學校不一樣，管好你們自己，在乎那些條條框框做什么！”姬千雨嚼了幾口蘋果，若有所思的笑道：“如果你們不想呆在學校，打一架就了事，基本沒有再回學校的可能。”

“還真是嚴！”高易昊咋舌，苦著臉說道。雖然他還在讀初中，但早就聽說市里的學校不比縣城的學校，有那么多人情可以找。他可是見著秦知書幾個因為打架被開除過幾次，沒幾天又回學校了；如果去市里，那只有轉學的份。

“你們別不知足！你們又不住校，可比住校生自由的多！”姬千雨笑道。

沈軾還是有些苦惱，被條條框框罩著，那種束縛讓他有一種窒息感。連他自己也無法保證不違反校規，更何況秦知書幾個？如果他們幾個人中有人斷了求學路，人生路可能就此分道揚鑣了。到那時候，他們的感情還會如此純潔堅固？

氣氛在這炎炎烈日下有些冷，他們幾個端著酒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相顧大笑起來，吼道：“干！”

姬千雨想不到這伙小子居然還是性情中人，竟然會為各奔東西讀書的事傷感。至少，她之前從未見過如此真誠的兄弟情誼。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幾個站起身來，像進行儀式一般站成一排，雙手合成喇叭罩在嘴上，然后，她便聽到嘶聲力竭的怒吼。

“啊！吼！啊！吼......”

一聲聲狂野的怒吼聲穿過森林，飛過重重小山，越過山澗，遙相呼應直擊長空......

回音在山谷里不斷來回晃動，仿佛千軍萬馬，當真讓人熱血沸騰。

那吼聲就像青春的戰歌，驚得群山鳥飛，嚇得野禽四處亂串，連山腳的沈輕霞一群人，也驚得站起來，撩頭張望。

這邊的回音才歇下，那邊的王志期帶頭吼了一聲，高健幾個也跟著放開嗓子吼叫起來。人聲不絕，必有回音。

“千雨姐！你也吼幾聲唄！”沈軾回過頭來，對著姬千雨說道。“吼完心里很舒服！”

起先，姬千雨還有些靦腆，讓一個女孩子吼叫是一件多難為人的事。等她朝著沈輕霞喊了兩聲，發現了回聲的樂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放聲叫了一陣子。那清脆的喊叫聲穿過重重山林，震得姬千雨熱淚盈眶。

沈軾不知道姬千雨的眼淚為何，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塊不可觸摸的潮濕。他走上前幾步，遞了一塊手巾給姬千雨，姬千雨笑著接過手巾、滿眼淚花。他倒是清楚第一次站在山頂怒吼時的眼淚：那會兒，母親正在病魔的股掌里掙扎，他就是想把藏在心里的思念和不甘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