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洄來到辦證中心的時候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他當然是特意的，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是辦調動手續，肯定得等到行政科上班了才行，來得太早反而要等，所以，他吃過了早餐后才像老人散步一樣慢慢地走到辦證中心。

辦證中心一如既往地繁忙，里面擠滿了辦事的群眾，辦戶口的、查檔案的、辦通行證的，河東公安系統所有辦證業務全都集中在這一個地方，想不擠都沒辦法。

柜臺后面忙得團團轉的警察偶爾抬起頭看到李洄，全都露出不屑的冷笑，也沒有跟他打招呼，直接無視。

不過李洄并沒有意外，這種被敵視的情況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大家知道他不是合同工，也不是編制工，而是公務員之后，以前相親相愛的同事們在一夜之間就翻臉了，雖然沒有當面對罵，但總是搞一些小團體、背后冷嘲熱諷之類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歸根到底，無法就是羨慕妒忌恨罷了。

你自己考不上難道也怪我？

難道我落線了，你就能上嗎？

哼，一幫渣渣！

我就喜歡看你們一副討厭我但是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李洄腦中瞎想著無關緊要的事，一邊往行政科走去。

推開行政科的門，里面跟外面截然兩個世界。

行政科里面張燈結彩，燈火明亮，音響里放著粵語版的《恭喜你》，除了行政科的人外，辦證中心所有的后臺人員全都聚在了里面。

恭喜你恭喜你

大家新年添新禧

賺錢多多笑嘻嘻

買屋買田又買地

恭喜賀喜

喜上加喜慶雙喜

更祝每年獲厚利

恭喜你恭喜你

大家新年喜歡欣

吉星拱照永安心

無憂無愁又無恨

恭喜賀喜

喜上加喜最開心

有丁有財又有運

……

兩個人站在中間，其他人圍在周圍，都在說著祝福的話，其樂融融，宛若一個小型的表彰會現場。

當李洄推開門的時候，所有的人全都望向他，辦公室頃刻人聲全無，只有音響在歡樂地歌唱。

這就是李洄推開門看到的情景。

呃，我是不是進錯地方了？

李洄一怔，緩緩地把門重新拉上。

“洄哥，洄哥！”

這時，人群中里面一個興奮的女生高聲叫了起來，李洄張著頭望去，是一個圓臉微胖，帶著黑框眼鏡的可愛女生，華曉云。

“呃，曉云你也在這?！崩钿ьD了頓，停止了關門的動作，“我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你們這是在開會？”

“沒有沒有，來得剛剛好！”華曉云擠開人群，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她走到李洄身邊，“這是同事們給我們開的歡送會，你來的剛好！”

“哼，我們可沒歡送他！”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華曉云臉色一變，還沒等她說話，又有人七嘴八舌地附和了。

“就是就是，我們歡送的是見義勇為的好警察，可不是人人嫌棄的臭咸魚，臭閑蛋！”

“呵呵，也不照下鏡子，除了長得好看，渾身上下哪有一個亮點?！?

“我看長得也就這樣，還不如小余帥哪！”

“就是個驢糞蛋，外面光亮，里面臭不可聞！”

……

漸漸地，冷嘲熱諷上升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我看你們是想死了！

李洄臉色也慢慢地嚴肅起來，抓著門把手的手不知不覺開始用力，鐵質的門把手在他手上不停地扭曲、變形。

“好了，大家都是同事一場，不要搞得這么生分，又不是犯罪分子?！比巳褐辛硪粋€人也擠了出來，他一開口，所有人的風向立刻變了。

“不愧是見義勇為的好警察，度量就是不一樣！”

“小余，你要小心點啊，你把他當朋友，他不一定把你當朋友的，說不定哪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

“小余你的前途廣大，千萬不要交錯了朋友，有些人前幾天還是通緝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肯定有問題！”

……

“你們，你們……”華曉云聽著前一刻還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同事們此刻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惡毒的語言從他們的嘴巴里噴涌而出，不由兩只眼睛漲得通紅，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了，謝謝大家的好意?！庇嗵鞂χ蠹译p手合十拜了拜表示感謝，“畢竟大家都是同事，我相信他。”接著又對李洄擠著眼睛點了點頭，“你說是吧，小李？”神態十分自然，仿佛跟李洄很熟悉。

大家雖然沒有再說什么，但是卻互相對視了幾眼，慢慢地也安靜了下來。

哼，小李！

整個辦證中心只有老王才叫我小李，你，算老幾，居然叫我小李？

李洄仔細看了看余天，然后后十分汗顏，居然不認識！

他沉默了片刻，問余天道：“你是誰？”

雙重意思，字面意思是，他確認不認識余天，不知道余天的名字。

另一重意思，你算老幾？

即是實話，也是挑釁。

李洄的話猶如一顆掉入油鍋的火星，把一群做行政的阿姨大媽們徹底點燃了。

“你真是不知好歹，小余這么看得起你，你居然說不認識？！”

“小余你看看，好心當場驢肝肺！他就不值得你幫！”

“真是一個白眼狼，我呸！”

……

余天也沒想到李洄居然會冒出這么一句，臉上的微笑都僵硬了，一張臉漲得通紅，表情都扭曲了，他氣呼呼地盯著李洄話都說不出來。

“呵呵?！敝挥腥A曉云被李洄逗樂了，掩著嘴偷偷地笑。

“你，你，你給我等著！”余天憋了半晌，最后惡狠狠地甩下一句話奪門而出。

其他人見余天走了，臉上全都憤憤不平，李洄微笑著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

在他們的眼中，李洄的表情雖然是在笑，眼神中似乎也在笑，但是笑容背后的寒意卻讓他們不禁后背一涼，兩腳微微發抖，仿佛李洄化身成為了一只伺機獵食的猛獸，而他們，就是猛獸盯上的獵物。

“好冷，是不是空調壞了，怎么一下變得這么冷。”一個阿姨渾身一抖，隨后快步走回座位。

“好冷，我去調下溫度?！?

“冷死了，我倒杯熱水。”

……

所有的人都借口散開了，小型表彰會不歡而散。

“對了，洄哥，你也是過來辦手續的吧？”華曉云高興地問道。

“呃，是的，想起在家也沒什么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跑過來辦手續了?！崩钿蠐项^，略有不好意思地說道。

“哇，洄哥你真敬業，請假了也不休息，我要向你學習！”華曉云兩眼冒著星星看向李洄。

“哼！”

辦公室中似乎有人冷冷地哼了一聲，李洄抬頭望去，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格子間中忙忙碌碌，也不知道是誰，不過也只是哼了這一句，見李洄開始找人了，剩下的話沒敢開口說出來。

“我還是先辦手續吧?！崩钿дf道，然后從華曉云身邊擠了進去。

“洄哥我帶你走流程吧，我剛辦完，可熟悉了。”華曉云說了一句，然后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