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晨星下凡，很大幾率是要探測某塊地域的靈氣，但具體原因我不清楚……我那個時候，還很弱，神魔之間的斗爭，我還不夠資格參與。”

白眉的敘述四平八穩(wěn)，許若塵卻聽得有些難受。

我很弱。

坐井觀天不會覺得自己弱。

初生牛犢不會覺得自己弱。

在溫室放肆生長的花朵也不會覺得自己弱。

唯有見過天外之天，卻因能力不足條件所限，仍無法跳出這破井的人，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很弱。

許若塵無法回到曾經去目睹亂世情景，但就憑史書上的描寫，照片里的畫面，無數(shù)生命換來的珍貴記錄，都足以證明現(xiàn)世戰(zhàn)爭的可怕。

古世亦然。

她想，他一定經歷了很多自己無法想象的苦痛。

她又想，幸好，他活到了現(xiàn)在，還能和她一起悠閑的吃一碗面。

“很巧，她要去的那個地方，我正好在。我遇到了她。”許若塵千思萬緒間，白眉又繼續(xù)道，“然后我搶了晨星。”

許若塵剛準備吃第一口面的，這時筷子上的面又重新滑回碗里。

他用的是“搶”這個字眼。

按白眉的說法，那個時候神魔不相容，仙妖不兩立，他又很弱，對方又很強，遇到毫無勝算的敵人，第一反應不是該溜嗎？

就算他想極盡所能的想變強，光腳不怕穿鞋的要去搶晨星，但他能打贏對方，還叫弱？

她沒看到白眉說這話時的神情，但從那個短暫的停頓就足以說明，這其中，有貓膩。

“你那什么眼神……我又不可能和她硬剛。我當然得裝可憐。”

“……美男計？”許若塵眼皮一跳。

“怎么，你能用美人計，我不能用美男計？”

白眉吃完面，放下筷子，示意許若塵遞兩張紙巾給他。

許若塵聽著，心里不太爽。

比當時手機里聽到那個女聲不爽十倍百倍。

白眉還沒說完，但直覺就告訴她，他和那個什么夏天的神有大大的不對勁，四舍五入可以晉升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于是她狠狠的扯了兩張紙巾，卻沒有遞給手已經伸出來的白眉，而且自己擦了個嘴巴，再慢悠悠的把紙巾盒推到對面去。

白眉見許若塵破天荒的把不愉快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笑了兩聲。

“你別胡思亂想行嗎二小姐？美男計，不如說是苦肉計。”他如常的抽出兩張紙后，繼續(xù)道，“但最后，我搶到的其實不是真正的晨星，而是現(xiàn)在這個，沉星。”

“……那第一個晨星哪兒去了？”

還是在胡思亂想的許若塵決定停止思考，充當一個問話的siri。

“可能在爭斗中被毀，可能被煉化，可能被她藏起來……那個晨星的能力畢竟過于強大，如果被不軌之徒拿去就太危險，也難怪她后來掉包。”

那個不軌之徒不就是你嗎……

“那個夏神，沒來找你？”

“她自身難保，沒功夫來找我。”

“自身難保？”

“大戰(zhàn)在即。”

“所以后來她……？”

“不知道，我那時冬眠，醒來的時候就變天了，神魔兩界死的死，羽化的羽化，歸于虛無的虛無。”

白眉說完，沒什么表情，就靜靜的看著正在扒拉面條的許若塵。

許若塵覺得，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但她卻不傷感，反而有點開心。

對她來說，現(xiàn)世幾百年前的事情都很遙遠，很虛幻，更何況古世的神魔鬼怪。

沒有誰能阻止歷史車輪的滾動，神仙也不能。

而對她來說的真實就是，白眉和夏神即便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那也是以前的事情，她才是現(xiàn)在在和他聊天的對象。

剛剛心里雖然不快，但一想到白眉今天給她說了這么多，多少也算對她敞開心扉，還知道一點他以前的事情，左右不虧。

這些想法很自私，很狹隘，很沒有水準，可她就是忍不住偷偷高興。

許若塵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什么遠大抱負，否則早靠著觀色，與人爭斗，其樂無窮去了。

她吃了一口面，又俯身吹一吹，偷偷瞄了一眼對面，就見白眉正靠著椅背看著自己，于是她趕緊低頭繼續(xù)扒拉她的面條。

可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心情這么好，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同情心，沒有同理心。

“你好像很高興？”

還是被他看出來了。

“我……我是為你高興，你看，你就是沉星的主人了，而且不用擔心它又被拿回去。”

“這個沉星……很皮。”白眉意味深長。

言外之意就是不好用。

許若塵真想回書房看看，沉星有沒有在窩里好好待著，有沒有聽到白眉的話，想飛出來揣他兩腳。

也虧得它被白眉養(yǎng)這么久，還被他嫌……

等等。

以前沉星給她說過什么。

七夕那天晚上。

——我才不是白眉養(yǎng)大的。

——養(yǎng)大我的是一個漂亮神女。

——神女看他可憐，才讓我陪著他的。

神女看他可憐？才讓它陪著他？

“咳、咳咳咳咳……”

一個猛的吸氣，許若塵劇烈咳嗽起來。

白眉立刻嚯的起身，四周一掃，確定沒有其他貓在。

“我，咳咳、咳……咳咳咳——”

許若塵卻還在咳嗽。

“怎么了？”

“咳咳咳——”

許若塵擺擺手，指了指碗。

于是白眉把紙盒給推回去，許若塵抽了兩張捂住嘴，然后就見白眉從廚房端了一杯水過來。

“……嗆到了？”

“唔。”

“吃個面嗆到，你也是人才。”他拍拍許若塵的背。

“我……咳咳。”

許若塵稍微緩過來，深深吸了口氣。

愣神一陣后，她又吸了吸鼻子，一手拉住白眉的手臂，“我，咳，我想到一個事情，咳咳，沉星它不是你搶的。”

白眉剛剛還上揚的嘴臉慢慢沉下去。

看來這是白眉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沉星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他，而且告訴了自己？

對著白眉明顯變化的表情，許若塵腦子里充斥著各種想法，近的遠的，好的壞的，以及最終可以確定的——她必須說出來。

“七夕那天，沉星給我說過，它是因為神女的要求才來你這兒，并不是你搶來的。”

“……原來如此。”

末了白眉只輕輕點頭，反應并不如許若塵想象的強烈，他指了指許若塵面前的碗，“還吃么？”

“呃，不吃了。”許若塵起身準備收拾，卻被白眉先一步將碗拿過去，進了廚房。

許若塵撓撓頭，總覺得白眉這反應哪里不對。

一個東西，你以為你是千辛萬苦從人家手里搶來的，結果是人家讓給你的，如果是敵人，你自尊心會不會受到打擊？如果是情人，你內心會不會產生波動？如果是朋友，你會不會開始悔恨？

剛剛許若塵就在想這些，但她覺得有必要讓白眉知道更多情報。

或許是她想多了。

她跟著走進廚房，想找一找擦桌子的抹布，卻見白眉停下手中洗碗的動作。

“你知不知道……那個神女叫什么名字？”

白眉在問她？

白眉問她干什么，她怎么會知道。

難道他以為沉星告訴過自己？

“不知道……沉星沒給我說過嘛。”

“她叫陌塵。”

他回過頭，看著門口的許若塵。

“她叫，陌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