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祁已經在安排異士做準備。

“少爺，老爺讓你去書房。”

“他有沒有說什么事？”

“小的也不知道，不過看起來好像事態緊急，老爺面色不太好。”

“知道了。”

蘇祁先放下手里的安排，往蘇中棟的書房去。

蘇中棟正坐在書房，蘇祁進來了，他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這個看著長大的兒子，從襁褓嬰兒到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想當初先夫人剛生下這個兒子時，他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將兒子抱在懷里，第一次為人父的感覺，十分奇妙。

“爹，你找我有事？”

“祁兒，一晃就這么多年了，你很快就要行加冠之禮了，如今想起當年你第一次喊爹爹的時候好像還是不久前的事。”蘇中棟懷念道。

蘇祁不明白他爹突然叫自己過來，為何說這樣的話。

“祁兒，你知道嗎？爹平時在外與同僚有酒局時，他們常夸你聰慧卓群，我也覺得自己的兒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直以來我都引以為豪。”

“爹為何說起這些？”

蘇中棟并不回答蘇祁的疑問，繼續自言自語般道“我以為將來自己可以安心將蘇家交給你了，爹老了，撐不了幾年，今后咱家還得靠你走下去。”

“爹”

蘇中棟正正看著蘇祁，道“可是，你讓我失望了。”

面對父親突然的轉變，蘇祁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這樣的眼神，蘇祁未曾在父親這里看到過。

“你記得我問你李家七口的事嗎？當時你是怎么說的？”

又是李家的事，蘇祁心感不妙，道“爹，孩兒，”

話沒說完，蘇中棟吼道“別再狡辯了，你讓我失望至極。”

長這么大，蘇祁第一次面對父親的吼罵，但是李家的事確實是他做的，他沒有再爭辯，只沉默站在蘇中棟的面前。

“七口人啊，老幼婦孺也下得了手，你是我蘇中棟的兒子，一方父母官的兒子勾結妖怪殘殺無辜百姓，我竟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蘇中棟痛心疾首，指著蘇祁的手微微發抖，道“你竟為了掩蓋罪狀將自己的親妹妹也給害死了，你這個畜生啊。”

“我沒有。”

蘇祁聽到父親居然懷疑自己害死了妹妹，不可置信的對視蘇中棟，道“父親為何會認為是我害死三妹？從哪聽來的一面之詞？”

“是你妹妹托夢予我，她如今魂魄被困，無法投生，李家冤死的怨魂在報仇，我之前就想不通為何家里頻頻有怪事鬧出人命，現在想想，怪事確實是在李家七口死后不久才開始的。”蘇中棟盯著蘇祁問道“你敢說李家七口不是你害的？”

“是，那七口是我做的，但是我沒有害三妹。”

蘇祁手緊成拳，直直站立面對蘇中棟，他也不打算回避關于李家七口的事了。

聽到兒子親口承認了，蘇中棟還是感覺太諷刺，太不真實了，從小就是別人眼中懂事能干的大才子，城郡大人的兒子，真的是個殺人兇手，蘇中棟怒氣燃起，隨手將桌面的一沓厚厚書本向蘇祁砸去。

蘇祁不躲不避，那飛砸過來的書本砸中了他的額頭，其中一本書的邊角將蘇祁的側臉擦出一道劃痕，傷口后知后覺的泛出一點血色。

“你為何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放過？你這是不知悔改，錯上加錯，是畜生不如的呀。”

蘇中棟眼睛泛紅，他一生勤奮勉勵，最后卻是這樣的打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么多年再苦再累都咬牙堅持到底為了什么？只覺得自己從寒窗苦讀開始，走過的那些人生路似乎毫無價值，先夫人死了，小女兒死了，如今要他接受一直倚重的兒子是連親人都不放過的殺人兇手，哀莫大于心死了。

“我說了，三妹不是我害死的，三妹的死你應該問你自己。”

“問我？”

“你口口聲聲說那玉蝶姨娘多么善解人意，我問你，我娘的死你當真從不懷疑是她所為？娘死后，你將三個妹妹交予她教養，你自己看看清楚，大妹二妹軟弱可欺的樣子，嫁去夫家后，受了妾室的欺凌，還暗自忍氣吞聲不敢張揚，若不是因著咱們蘇家的面子，她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再看三妹，囂張跋扈，這么多年在這泉州是不是早就已經惡名遠揚？前些日子還帶人毆打張家小姐，將人毀容。”

蘇祁正視著蘇中棟，繼而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賢妻？還有，你可知她在遇見你之前早就已經與人成婚生下兒子？過去只要我提起玉蝶姨娘，你就認為是我有意刁難，處處護著她，從不肯相信我，連妹妹們也是覺得是我對那惡婦有偏見。今日既然都說到這份上，這些你信與不信自己去查證便可。”

蘇中棟被兒子說的這些話句句誅心，他無法接受，剛剛確認了兒子害死李家七口，現在又一下子聽到這些，這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這時書房的門卻被推開，蘇夫人忽然沖進來，指著蘇祁哭道“好啊，瓊兒竟是你害死的，如今還想著編織借口推脫罪行，想要冤枉我，老爺，老爺，祁兒這是害死那么多人還不知悔過，現在又想加害于我啊。”

書房兩人都不及防突然進來的蘇夫人，蘇中棟想到剛才蘇祁說得那些話，盯著這個寵愛多年的夫人，道“剛才祁兒所說你都聽到了？”

蘇夫人跪在地上，義正言辭道“老爺，我對天發誓，若是我對您有半點弄虛作假，我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另外，妾身求老爺責罰。”

“責罰？”蘇中棟疑惑。

蘇夫人未語先泣，一雙桃花眼瞬時濕潤了，楚楚可憐傷心道“老爺將先夫人幾個兒女交予妾身教養，妾身不曾生育，沒有作母親的經驗，并不懂得如何才是對孩子好，這些年寵著疼著這些孩子，生怕他們磕了碰了受傷了，舍不得孩子們受一點委屈，以為自己這樣便是好母親。”

蘇夫人拿起帕巾，擦去臉上的淚水，接著又道“今日才發現，妾身錯了，特別是對祁兒，先夫人走后，祁兒從不肯接受妾身這個娘，我又不忍苛責于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便一直由著他去，只要他開心便是了，沒想到，祁兒竟變得如此可怕，殘害無辜，連親生妹妹都能毒死，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嚴加管教啊，姐姐在天有靈，以后，怕是我死了也無顏面對她。”

蘇中棟盯著夫人，她聲淚俱下，看起來真的是傷心欲絕的，再聽她說到先夫人，蘇中棟被牽動心中某根弦，悲涼不已。

“巧言令色，也只有我爹才會吃你這一套罷了，當年在我母親的飯菜里下了藥，害她被人侮辱，她才羞愧尋死，你這樣的惡毒婦人竟讓我爹抬做了主母，真是蘇府的笑話。”

“你說什么？”蘇中棟站起來。

“當年給母親驗尸的大夫如今還活著，那時我還未查清事情，怕打草驚蛇，這又事關母親的名節，我便做主隱瞞了下來，沒讓大夫實報母親生前曾受辱的事情。”

蘇中棟頹然坐下，這一切，他不愿相信，今天的一切，他都希望只是一個夢，但是這也只是自欺欺人，這個家原來早就已經千瘡百孔，只有他沒有察覺而已，不管是兒子說的種種，還是玉蝶所言，不管誰真誰假，但是可以預見，蘇家即將敗落的事實，這是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