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不服！”

王師兄腳下生風，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沖進無光大師的禪房，大叫不服。

“什么不服？水土不服？你放心，那贏朝的事情，我讓你小師弟去了，不累著你。”

無光大師側臥對著門，雙目含光，和煦的回道。

王師兄見著師父做出如此姿態，先是一愣，之后再無半點不滿的神情，心頭更都是酸楚。

身體平直的右側臥，用右手撐起腦袋，眼睛微閉，這是佛涅槃時候的姿勢。

此時無光大師擺出這姿勢來，分明是準備圓寂了。

“師父，您這是何苦，贏朝要佛宗真傳，大不了給了就是。說到底，他贏朝要一統蠻荒，重整南國，與我佛宗有何干系？”

王師兄看出無光大師的決心，只低著頭，問出了自己不解的地方。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無光大師淡笑道：“贏朝的江山，已經占了小半個天下，蠻荒和南國沒了，他們會停下嗎？不會，到了那時候，秦政的手，定然會伸向各宗門。”

王師兄更不明白了，追問道：“若是這樣，您讓小師弟把真傳送去，豈不是助紂為虐？”

“時間。”

無光大師低聲道：“贏朝距此地數萬里，若是你們送去，騰云飛空，不過幾日。但你小師弟不同，他只能走，他走到贏朝的時間，便是我給這天下的時間。若是如此都不能將秦朝制住，那就是天運，擋不住的。”

王師兄想說些什么，但被無光大師止住。

“我時間不多了，將你大師兄叫來，快！”

說話間，無光大師身上金光浮現，宛若一尊金身羅漢，煞為好看。

但可惜的是，那金身上不斷出現裂紋，大有破爛之勢。

王師兄見此，立馬使出全身力氣，出門大喊道：“大師兄，師父快死了，你趕緊過來！”

他這話沒說完，有個高大赤腳的和尚，穿著素衣袈裟，懷中抱著昏迷的楊凡，瞬身到了王師兄身前。

“莽莽撞撞的，成何體統！”

大師兄吳賢，面色如玉，語氣溫和，輕聲指責一句王師兄，便將昏倒的楊凡交給他。

“你且在此地等著，我去和師父談談。”

“嗯！師兄，你快去止住師父的涅槃。”

吳賢不置可否，一步便化身到了無光大師房中，并將房門緊閉，不讓王師兄偷聽。

此時無光大師滿身金光，但吳賢卻視之不見，發問道：

“師父，您找我何事？”

“你把那贏朝的冊封‘東游使’的圣旨取出，將你小師弟的名字寫上。我要命他，將我佛宗真傳送至贏朝。”

“哦。”

吳賢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金卷，敞開后，在那“冊封某某為東游使，迎請佛宗真傳，歸至贏都”的圣旨上，寫下了金光寺楊凡這幾個字。

“師父，寫完了，放您身邊了。”

吳賢先將圣旨給無光大師看了看，然后合上，放到無光大師身旁。

“嗯。”

無光大師微微點頭，沒再說什么。

“您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不？”

“沒有了。”

“那好，小師弟被老三踹昏過去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剛好趁這工夫，我問您幾個問題吧。”

無光大師看了一眼吳賢，見他筆直的站著，面色不喜不悲，便同意了。

“你問吧。”

“第一個問題，縱然小師弟沒有修為，但若是贏朝派人來接小師弟，帶著他飛，您這為天下人爭取時間的說法，豈不玩笑？”

無光聽此，便知道吳賢以神通，偷聽了自己剛才的話。

“我命你小師弟走過去，他便會走，加上我今日主動圓寂，那贏朝為了人心，不會違了我的意志。”

“嗯，不是不會，是不敢。您以涅槃的法力給小師弟布置任務，真傳也將有所封印。若不是小師弟走著送過去，這真傳就廢了，贏朝拿著也沒用。”

吳賢說這話時，分明就是在陳述已經知道的事情，半點不像請教。

接著，他又問道：“第二個問題，佛宗境地與贏朝相鄰，算是太平，但這中間也偶有妖魔，難保不出意外。”

“而且，這東游的時間不會短，蠻荒離得遠不說，南國的人知道了消息，必然會阻攔小師弟。說不得，會直接下殺手，您讓小師弟東游，不擔心他的安危？”

無光大師深深看了吳賢一眼。

他已然猜到自己的徒弟要做什么，這心中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徒弟頗有成就，有能力叫板自己這個師父了，憂的是自己的計劃，怕也會毀在自己的徒弟手上。

無光大師道：“我與你小師弟說，讓他對著你們說三次‘無量天尊’，而后，便傳他無上法。”

“哦，我知道了。”

吳賢說完，緩緩跪下，對著無光大師大禮三拜，而后緩緩起身，沉聲道：

“您是我師父，我管不了，但我是大師兄，師弟們聽我的。您讓小師弟見著三次師兄，喊三次無量天尊，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他湊不齊這三次！三次不齊，您傳不了法，傳不了法，小師弟去了東游，就是死路一條！”

吳賢雙目黑白分明，坦坦蕩蕩的看著自己的師父，說出了最后離別的話。

“您想死就死，想活就活，反正我們這幫徒弟現在就下山，沒人給您送終！”

說罷，吳賢拂袖一甩，打開禪房的門，徑直離開。

無光大師見此，面無喜怒，只眼睛微微閉起，將那房門關上，不做言語。

而吳賢走出房門后，對著一臉困惑的王師兄，只說了一句：

“將小師弟扔到后山，然后讓你所有的師兄弟，立刻下山，不準做半刻停留！”

王師兄問道：“師兄，你讓咱們去哪兒？”

吳賢反問道：“你剛才沒偷聽？”

王師兄嘿嘿一笑。

“還是師兄你高招，這樣，師父就難辦咯。”

“快去吧，要是小師弟醒來，就不好辦了。”

“嗯！”

王師兄興沖沖跑向禪房，一個個通知。

這回他沒敢喊，怕吵醒了楊凡，當即來個‘無量天尊’兩連，那就全完了。

待王師兄走了，吳賢先是看了看地上的楊凡，之后又看向禪堂，就這么站著，面上依舊不喜不悲。

最終，在看到共計十三道身影飛身離開金光寺后，

吳賢忽然面露哀傷，對著禪房伏地跪下，

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