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女心事
- 山下是江湖
- 歐陽蒜
- 2088字
- 2019-11-09 10:20:00
此去羊苴咩城有二百余里山路,若在往常,蘇讓施展輕功,大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怎奈蘇讓解毒不久,怕毒素復發(fā),不敢快速趕路,虞期也是數夜未眠,神情倦怠,因此便去鎮(zhèn)上雇了駕馬車,緩緩向北而行。
沿途林蔭古道,雖然荊棘密布,艱澀難行,但橫枝斜蔓,落英繽紛,如詩如畫,美不勝收,蘇讓不禁看的癡了。他自幼長在圣應峰上,那山頂終年積雪,又哪有窗外這般美景,下得山來,才不過一個月光景,已是九死一生,也不知在鬼門關闖了幾個來回,早已被折騰的疲憊不堪。此時靜下心來,如癡如醉,一時間竟也忘了自己的遠大抱負,竟有終老林間的念頭一晃而過。
轉過頭看看虞期,卻發(fā)現虞期也正看著那美景呆呆地出神。只聽她喃喃地道:“你聽這梵音陣陣,樹林深處一定是有寺院的,這地界到處都是寺廟,也不曾見一家香火不濟,就連以前的皇帝,也不知出家了多少。做和尚,真的比溫香軟玉更加快活么?”
蘇讓聽了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這天南大理,人人尚佛,處處有寺,他雖未曾親眼得見,也聽師兄們說過不少,只是從來都不曾問過究竟為何。只是撓撓頭回道:”也不都是吧,你看我們點蒼山上,就沒甚么和尚,道士卻多得是。“
“那又有甚么不同了,道士又比和尚高貴到哪里了,還不是一樣的粗茶淡飯,一樣的不能娶妻生子。”虞期面帶鄙夷地撇了蘇讓一眼。
“那又如何,我們點蒼弟子學武,雖不能定天下興亡,但扶危濟困,名垂武林,同道敬仰,不也樂在其中么?”蘇讓慢慢從景色的安逸中脫離出來,又想起了他下山的初衷來。
“我又沒說你,你自己往上湊什么。”虞期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師父也沒讓你出家,定是看你六根不凈,又沒慧根,將來還是要做個塵世中人的。”
蘇讓心中不忿,寧無為眾弟子之中,就屬他天分最高,武功最強,怎么到虞期這里就落了個沒有慧根?反駁了一句:“我怎么就六根不凈了?”
“你們修道的不是都講究清靜無為么,哪曾見過像你這樣每天喊打喊殺,把名聲看這么重的,你們那點蒼派,各個都是道士,他不留你在山上修身養(yǎng)性,傳授衣缽,卻讓你下山歷練,不是把你放棄了,又是什么。“虞期一臉不屑。
這倒是令蘇讓一時語塞了,他本想說師父對自己最是疼愛,那點蒼山上也不都是道士。可當年他曾聽師父說起,給他取名一個”讓“字,確是希望他與人無爭,清凈自然,可惜他生性要強,并沒有放在心上。這次下山,又哪里是師父放出來歷練的?分明是自己的性子惹了大禍。心知無法辯解,只是”嗯“了一聲,便呆呆地盯著窗外,默默不語。
虞期又哪里知道他過往的經歷,見蘇讓不再接茬,以為自己惹惱了他,連忙找補道:“我不是說你沒有仙緣,奶奶曾和我說過,那些和尚道士行者什么的,也不都是看破紅塵,悟了大道的,還有不少殺人越貨的,躲避追殺的,心灰意懶的,負心薄幸的……虞期忽地捂上了嘴,她本想說各樣的人都能為僧為道,可老太太這些詞語,又有哪個是形容好人的。
卻見蘇讓并不以為忤,淡淡地笑了笑:“你說的也沒錯,我本來也不想當什么道士,縱橫江湖,仗義任俠,才有意思,師父師兄不愿意圖那虛名,我可得給他們爭一爭,不能讓他們好心,卻就此受了欺負。”他想起夏問閑為了葉清苦口婆心游說纏斗于各大門派之間,以致元氣大傷,不禁心下凄涼。
虞期看蘇讓不再沉默不語,心下歡喜。悠悠地說道:“你要做的事,總是沒錯的。將來等你做成了,就要回山上見師父去了吧?到時候,你還帶著我么?”
她雖常常駁得蘇讓啞口無言,但一顆少女之心早已傾倒于他,言語中時時透出試探,有時見蘇讓全不應和,便笑著將話題轉移開去,掩飾一下心中的尷尬罷了。其實蘇讓再怎么年輕木訥,不諳世事,畢竟又不是真的傻子,又怎會看不出來。只是他尚年少懵懂,自己對虞期到底是男女之情,還是姐弟之誼,終究還是拿捏不準,不便就此答應,一句玩笑話或許就害人一生傷心,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蘇讓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也把話題岔開:“咱們都走了小半天了,你餓是不餓?待會前面有大的鎮(zhèn)店,想吃什么,我都買給你。”
“少裝蒜,我問你的話你還沒說呢,奶奶讓你照顧我,回頭你的事兒辦成了,就不要我了么?”看虞期的架勢,是要究根問底,蘇讓那一套,似乎全然不管用了。
“武林門派光耀門楣的事兒,窮幾代人的心力,也往往辦不成,我孤身一人,哪那么容易……至于以后回山,點蒼派雖然不像佛家寺院戒律森嚴,也十有八九都是男人,雖然也有女冠在此常住修行,但那畢竟是少數,始終是男女有別……我私逃下山,回去不知會被師父如何責罰,自己在門中尚不知如何立足,你跟我回去……”蘇讓想是個被長輩責罵的孩子,將頭埋得很深,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語地辯解著。
過了好一會,他卻聽不見虞期半點反應,他微微皺起眉頭,將眼睛使勁地往上瞟,只看見虞期眉頭緊鎖,鳳目微微上揚,殺氣騰騰。
蘇讓心知到底得罪了虞期,再難幸免。以前聽山上的人給自己講故事,書里說的關二爺要殺人時,就是這個表情。
卻聽虞期食指在唇邊一劃,道了句“噤聲,有敵人。”果然,一陣奔馬的嘶鳴聲過后,車子驟然停了下來。
蘇讓呼出一口涼氣,自他下山以來,被群豪圍攻,又險些命喪蛇穴,那是運數差到了極點,可這些陣仗在他眼里,哪有剛才被虞期質問來的兇險?
“謝天謝地,這蟊賊,來的真是時候。”蘇讓手中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暗暗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