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涌暗流猛烈沖擊在他身上。

他以靈體的形式存在著，不需要呼吸，但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不由窒息起來。

深海的壓力讓他靈體表面隨時破裂，只是時間問題。但他全身動都不能動，堅實的鐵鏈緊緊綁住手腳。他整個人吊在一塊巨石上，順應海水的流向。

“喂，在嗎？”他詢問內心里的存在。

周圍海底無數裂縫，冒出熔巖的光芒，時而噴射出一些，但在水流中迅速冷卻。

氣泡破裂的聲音忽然冒出，讓他聽了毛骨悚然，仿佛正在經歷恐怖的事情。

一個男性化的沙啞聲音響在他心里。

“這里還有別的人嗎？”

他扭頭環視周圍，好一會后，黑暗中浮現出一只生物的輪廓。它形狀怪異，全身不斷冒出氣泡，似乎與身后的黑暗連在一起，他視線里的它只不過是一副接待用的面具。

“心靈溝通？”他腦里閃過這個念頭。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是的，我還能窺見你的想法。”

他沉默了，心里的念頭亂七八糟。

“你在想我是鬼神嗎？很可惜，我不是鬼神。”那個聲音繼續響起，“你內心里似乎居住著一個東西，但它似乎很害怕，一直沒有出來。”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想法，直接問：“你是什么？”

它卻反問：“這是什么？”

觸手般的東西纏住他的腰，在水流中固定住他，緊接著，他看到一點紅光。

什么東西托著發光的東西放在了眼前，是那朵紅花。

它繼續問：“是一個女人交給你的嗎？”

黑暗中仿佛出現一道目光，盯著他，捕捉他內心里的每一次微小起伏。如同刀刃架在脖子上，面對黑暗中的那個存在，根本就不能撒謊。

“是啊。”他心有不甘補上一個問題，“怎么了？”

什么東西碾碎了紅花，分解成一片片紅色花瓣，所有光芒正一點點消退。

它問：“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她讓你來的嗎？”

紅花消失的地方再次陷在黑暗中。

“我不知道，但……”他想到這里，連心里也沉默了，不過正在記起那女人說過的話：無論相隔多遠，我都能如約而至……

黑暗中的那個存在似乎窺視了他的想法，問：“你在懷疑什么？在等奇跡的發生嗎？”

他沒有回應。

陷入這種遭遇，哪怕不相信奇跡，也不得不希望奇跡會發生。

但黑暗里根本沒有其它動靜。

“也許只是安慰?！彼矍案‖F出那朵紅花消失的過程，然后搖搖頭，從腦里抹去，并試著呼喚內心里的存在：“喂，你死了嗎？”

也得不到回應。

黑暗里那個存在說：“你像一個棄嬰?！?

“棄嬰？”這個詞讓他又想起自己養子當初的樣子。

徹底的絕望讓他現在竟然有些平靜，如海里沉沒的船，靜靜等待命運。

如果時間是子彈，它射過所有世界的時候，這里仿佛脫靶了。在這個地方，時間根本不起作用，一瞬仿若永恒，而永恒又仿若一瞬。

“你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啊?！彼騼刃睦锏拇嬖谶@么說時，思潮平靜。

無數閃電忽然擊在海底。雷鳴卷過，經久不息。

周圍明亮了起來，他能夠看清楚黑暗中那個存在的真實面目。但更加無法形容，對它外貌的任何思考都那么蒼白無力。

用最簡單的比喻，它像一團復雜的巨大肉塊，占滿他前方大約幾百米的海底，上面充滿孔洞，隨時伸出觸手或是冒出氣泡。

畫面太具有沖擊力，摧殘他的理智。他閉上眼，不敢再看下去。

這時候。

“我為汝而來。”

莊嚴的聲音響在他心里，仿佛神圣的宣告。他下意識睜開眼，出于直覺抬頭望去。

在他上方——

一名女戰士正在降落，她低頭看下來，目光堅定，手持一柄長劍，電流纏繞住劍身。

那團肉塊發出聲音，實實在在的聲音，聽上去像“咕嚕咕嚕”，怪異無比。

她似乎能控制自己身體，沒有讓水流沖去。她到他身邊，精準用力砍下他身上的鐵鏈。

“咕嚕咕嚕！”

她抓住他手臂，往上浮起，離開海底。

浮出水面的時候，他內心里的壓迫感一掃而光，并且注意到她始終一言不發。

她放開手，往什么方向游去。

“跟我來。”她的聲音出現在他心里。

他遲疑一下，然后憑借她游水所發出的聲音，馬上追上去。

忽然間，前面冒出火光，照亮出她與一塊礁石。

這里是海洋與陸地的變節，她坐在一塊礁石上，雙手里升起一團火焰。

火焰照亮四周，還有她落水的頭發與面孔。在這種昏暗的光照下，那張面孔竟然有種凄美。

她身上的盔甲似乎不會生銹，永遠結實一樣，但又與她女人的身份似乎不符合。他心里首次升起一個念頭：她更適合穿長裙。

這時候，她轉過頭，那道目光很有神，但也很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