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回到家里已經深夜2點，感覺實在是太累了。

“看來大廠里的996時間長了真會死人的。”他想。“昨天晚上確實有點嚇人。那女生穿個漢服，以為遇見了鬼，尤其是在火葬場殯儀館的半夜。”

丁一最后決定回去找她，還是因為他心太軟。大學的哥們兒們說，這是他一個重大弱點。

他覺著那個姑娘長得挺好看，而且，看她那么著急，所以想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害怕歸害怕，丁一確認，那女生不是鬼。她在成能大學上研一，學物理的！他覺著這是在向嫁不出去的方向邁進，成為女博士。

按照那女生的指示，丁一把那個文件送到了鉑爵府，富人區里的頂級豪宅。

進了鉑爵府的大莊園，丁一開電瓶車走了又大約20分鐘，才按照導航找到一個超級大的高墻大院，有一扇大鐵門。走近時，不知是哪院子里養的狗狂吠起來，嚇了丁一一跳。

按了3、4次門鈴，他才聽見院子里有了響動，過了一會，有人腳步走近大門，一個很好聽的男中音問了句，“誰？”

“快遞！”丁一說。

大門上面還有一個小的瞭望孔，“啪”的一聲，一個小門打開，露出了一個中年清秀男人的臉。要不是眉間有道深深豎紋暴露了他歲數，會以為這人還不到四十歲。

那中年人戴著一金絲眼鏡，用遲疑的眼神看著丁一。“是曉倩托你送來的？”

丁一也不知那女生叫什么。“你女兒吧。”

門開了一道縫，一只有著修長手指，但蒼白的手伸出來，丁一把文件遞在那人手上，看到那人無名指上戴著一只白金戒指。

“謝謝。”這人挺有禮貌。

“你女兒說讓你收到了通過維信回復一下。”丁一在他關門之前趕緊跟了一句。

“這個給你。”那中年人突然從兜里拿出一張面值50元的鈔票。

“哦，不用，你女兒已經給過了。”那女生已經通過維信轉了200元紅包，丁一不想兩邊收錢。

“拿著，曉倩讓我謝謝你。”

“那謝謝了。”他一定要給，丁一也就收下了。丁一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房租不便宜呢。“祝您明天一路平安！”丁一心懷感激地說。

中年人關上門。丁一拿出手機，通過維信給那女生發了兩個字兒：“送到”。

凱旋在子夜！250元外快！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丁一迷迷糊糊看了鐘，哦，才十點。

哎，不對，都十點了！這在一元店買的小鬧鐘真鬧心，除了報時的時候不響，隨時亂響。雖然他現在跑外賣時間比較靈活，但9點半還得參加外賣員晨會呢！

“壞了壞了，這月全勤沒了，昨天已經沒參加一次，每個月兩次不參加，就算全勤告吹！”丁一恨恨地想。

最該死的是昨天夜里房子停電了，手機電沒充上！電瓶車電池也沒充上，這......，他今天就沒法跑單了！

丁一過去敲敲隔壁的門。“張大侃，給物業打電話！派人來看看怎么又停電了？”

“沒交電費啊！兄逮！”張侃用“吃雞腔”嘟囔了一句，繼續呼豬頭。

丁一那叫氣啊，真想一腳踹死張大侃！

張大侃整天就知道“吃雞”，對誰都是兄逮兄逮的，兄你麻個頭啊兄，白天不去交電費！

丁一自己平時送送外賣！雖然渣本畢業，勘探專業不太用得著，所以找不著像樣的工作。但丁一還是用互聯網大廠的996制度來嚴格要求自己，而張大侃就知道睡覺和吃雞！還啃老。他只能又生氣又無可奈何。

沒辦法，自己去交電費吧。

交完電費，消停了。把電費帳單從張大侃房間門底下塞進去，丁一開始發呆。

沒手機的日子，人容易無所是事，時間過得特慢。

他回想昨天夜里，在他車燈柱照耀之下，那女生正在霧里抓耳撓腮，旁邊那個老人也是團團轉。這大夜里的，誰來火葬場殯儀館來接快遞單呢？

“你怎么回來了？”那女生用一只手遮著眼睛，擋著電瓶車的燈光，怯生生地問丁一。

丁一支好車。“要不幫你送一下吧，看你挺急。”

“太感謝了！”這女生性格太外露，雙手屈在胸前高興地原地轉了一個圈，就笑成朵花似張著雙臂的向丁一跑過來。

“這夜里送，我可收加時費。”丁一冷冷地說。

“行，多少都行！”

“看著給吧。”

“加你維信，發你紅包。”

一個網名叫“兩耳聞人青”的加了丁一好友，轉了200元紅包。

“小姐姐，這么晚還在殯儀館用功呢？”收了錢，丁一挺開心，接過大信封，斗著膽子撩她一句。

“嚇著了嗎？”這女生笑起來真好看。

“有點兒。”

“這位小哥兒，別怕。我們成能大學物理系正在這兒做一個科研項目，反物質搜尋。怎么說呢？就是......”

“不用說了，你忙。”丁一把文件包收穩妥，上車走人。他心想，關我屁事！

張大侃下午一點才起床，但他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羞恥，沒羞沒臊地要拉丁一晚上去擼串。丁一看手機、電瓶車都沒充好電，心想干脆今天就歇了算了。

他們平時都喜歡去大排檔“搖滾串吧”擼串喝酒。張大侃去串吧的目的特單純，吃。但彪子去那兒目的不單純，除了吃，他還喜歡勾搭串吧小服務員娟子。但丁一覺著自己去是為了監督他倆別犯錯誤。

“我，丁一、張侃，也曾經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過。”彪子又逗人家娟子呢。“我們仨在學校時組的樂隊，就是我們那時候的‘掏糞男孩兒’！”

“討厭，不許侮辱我的愛豆！我看也就丁一能和TF包衣有一拼。”小娟笑起來有點勾人。

丁一默默喝口酒，沒言聲。

許正彪其實以前瘦的時候挺帥的，后來做房產銷售以后老請客吃飯，所以長圓了。

丁一跑外賣曬得挺黑，但比另外兩人個頭高一點。

“嗨，丁一，找著女朋友了嗎？我們店里好幾個姑娘都瞧上你了。每次你來我們店里取外賣都有人念叨你。”

丁一心里嘟囔一句關你屁事。面上卻嘻皮笑臉著：“哎喲喂，我就看上娟子妹妹了。就是彪子不讓我撩你。”

“撩你的，撩你的。咱哥們兒有艷福同享。”彪子呵呵一笑，丁一暗想這傻缺也不知道幫他圓圓場。

娟子作勢用小拳拳輕輕打了彪子肩膀一下。

張大侃一抬手，“老板娘，再來仨大腰子！”

“我們丁一，曾經滄海無限感慨，有時孤獨比擁抱實在，現在是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彪子以前在樂隊是主唱，所以脫口而出就是歌詞，反正騙小姑娘是一愣一愣的。

“隨特么什么風啊，你別抽風了。喝酒！”丁一不愿意別人在外面動不動就揭他老底兒，所以趕緊不讓彪子往下講了。丁一對自己有多少份量門兒清？就是一送外賣的，家里也沒什么背景，但有幾分傲氣，性格外冷內熱，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娟子，你別看我現在頭發有點禿，剛上大學那會兒，我一頭長發，梳個馬尾，就像.......就像......”彪子一喝酒話就多，然后追憶似水年華。

“就像一匹種馬。”丁一立刻讓他清醒清醒。

娟子笑得花枝亂顫，看丁一的眼神兒媚眼如絲。

張大侃一抬手，“老板娘，再來三瓶勇闖天涯！”

“人到什么歲數，就得干什么事。上大學的時候，你就得組樂隊，唱搖滾，追明星。”彪子發開了感慨。“要是踩對了點兒，你特么就會一直順風順水。比如說買房，你要是前幾年在秘境一線城市買房，你這輩子就走對了第一步，然后你再倒騰倒騰，很快你就發了。娟子，現在也不晚，要買房啊！”

“你跑這兒來推銷房地產來了？”丁一看彪子已經進入商業性聊天狀態，又打斷他讓他清醒清醒。“房價這么貴，買不起啊！前幾年買？前幾年買也買不起啊！上學時交學費還費勁呢。”

“‘鉑爵府’這樣的，咱們這輩子也住不上嘍！昨天我接了‘鉑爵府’一個二手房，掛多少錢知道嗎？1億9千萬！這誰買得起啊？買得起的人，就是踩對了點兒。”彪子開始花式自由噴。

說起鉑爵府，丁一又想起昨晚去鉑爵府送外賣的情景。那個臉色青白，干干凈凈的中年男子，那扇大門鐵青緊閉，那濕冷霧霾氤氳，除了幾聲狗吠，周邊死一般安靜。可能去那里的時候時間太晚，現在感覺有點像在做夢。

張大侃一抬手：“老板娘，再來三個烤饅頭片，別刷辣啊！”

散場已經下半夜了。彪子自己回他的住地，丁一和張大侃回了出租房。

張大侃一天就吃晚上這一頓，吃個海飽，酒喝得不多，但站著有點不利索了。丁一扶著他回來，讓他睡下，知道今天晚上又得耳朵眼里塞了棉花才睡得著，因為張侃喝完酒睡覺會發出豬一樣的鼾聲。

丁一酒量一般，喝完酒睡得反而更輕，有時睡不著覺會胡思亂想。

躺在床上，手機突然一響，有維信進來。

那個“兩耳聞人青”發過來五個字：“為什么不收？”

丁一打開維信APP一看，昨天他在鉑爵府發給那女生“送到”以后，她過了會又發給他一個200元紅包，以示謝意。但丁一昨晚上沒看見，今天一天手機放房間充電沒帶在身上，到現在紅包已經退回了原帳戶。

啊！自然已經錯過，就只能裝大尾巴狼了。

“給夠了”，敲這仨字進手機，丁一感覺自己高尚了至少10個大氣壓，他都覺得自己脹得慌。

過了一分鐘，“叮”，又有維信。

“你叫什么名字”，那“兩耳聞人青”發過來一條。

“獨眼看網紅”，丁一發過去，想逗逗這女生。

“？？？”發過來三問號。

“你不是叫‘兩耳聞人青’嗎？我和你名字遙相呼應，請叫我‘獨眼看網紅’！”丁一解釋。

“兩耳聞人青”沉默了大約五分鐘，“叮”又發過來一條。

“你還挺逗，寫對聯呢？”

丁一給她發過去一個笑臉表情。

“兩耳--》雙耳聶，聞--》曉，人青--》倩。”她發過來一條。

“？？？”這次是丁一發過去三問號。

過了一會兒，“叮”。

“兩耳聞人青”：“我叫聶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