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一怔。

他那樣高，此時又有些居高臨下，就這樣半弓著身子將手伸過來，背后是絢爛的霓虹燈閃耀，在他身上填充了萬般奇妙的背景色，燈光太多種類了，他的表情她有些看不清，卻能清楚的捕捉到那雙眼睛，猶如質地最好的黑曜石，漆深幽邃。

仿佛時間在瞬間靜止，鐘意有些發蒙。

“如果覺得地上舒服，”葉臻唇邊浮起自嘲的笑，他準備收手，“那坐著算了。”

“等等！你怎么這么沒耐心啊，”鐘意忙伸手向他，真是太長時間蹲著了，這樣一起仍然還在抽筋，如果不是葉臻扶著，肯定又要一頭栽到前面去。她咬牙切齒的跺了半天腳，大概過了一分鐘，才勉強能站住。

葉臻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看她像是跳大神一樣的五官扭曲，“怎么這么厲害？你缺鈣？”

“缺鈣？我都多大了我還缺鈣，”她瞥他，“我媽說我什么微量元素都不缺，但缺心眼?！?

他眉角舒緩，輕聲道，“我也覺得?！?

“你什么意思呀？”

“沒什么意思，”他笑容微微深了些，“無比贊同阿姨的話?！?

他目光里的笑容那樣柔情溫暖，鐘意忍不住一呆。

剛才這段對話，儼然舊時那般時光。他們互相損話，說話毫無顧忌。

可是畢竟兩人不一樣了，過了會鐘意低頭，“我可沒想偷聽?！?

“嗯?！?

“你和我姐……”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還是不喜歡我姐？”

“嗯。”

“其實……其實我姐蠻好的，”她哈哈干笑，“她不想放開你，心里全都是你的好處。你剛才那樣對她……其實蠻冷酷的……哈哈，不過你們之間的事我也管不著是吧……但是我媽和我都覺得你倆都特別般配，我們也希望你們在一起……”

“鐘意，”他突然開口，“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說話要看著人的眼睛說話，這才算是尊重？”

這話題怎么又轉到這上面，鐘意呆了呆，“嗯？”

“你把你剛才話的最后兩句再說一遍，”他盯著她，不容許自己錯過她一絲變化，“看著我的眼睛說。”

鐘意剛才純粹是為了應付尷尬場面，說的支支吾吾亂七八糟，完全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我說什么了？”

“你說我和你姐般配，你說希望我和她在一起，”葉臻目光逼人，“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他眼睛如夜般深邃，瞳底還閃現著她從未見過的光輝，鐘意糊涂一場，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和我姐確實很般配的呀，”她揚起唇角，“在一起挺好?！?

男人瞳底的光輝漸漸熄滅下去。

“真不好意思，要讓你們失望了，”他扯了扯唇角，轉身去拉車門，“我不喜歡Alice，一點也不喜歡。”

“可她……”

“鐘意，你不要欺人太甚，”車門打開，他卻又驀地轉過身來，鐘意剛上前一步，他這樣猝不及防的回身，兩人的距離更是前所未有的湊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輕微的煙草氣息。鐘意下意識退開，卻被他猛地抓住了胳膊，“你可以拒絕我，但不能干涉我的交友喜好。至于我喜歡誰，你還管不著?！?

“對不起，”鐘意低下頭訥訥，“我錯了。我又自以為是了對不對？”

他緊緊的看著她。

“葉臻，路上要小心喔，”一下一下掰開他緊抓著她胳膊的手，鐘意揮了揮手告別，“我走啦。”

沒走過兩步，他突然又喊住她，“鐘意！”

鐘意沒有轉身，只是偏了偏頭。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本來就不會說謊，”他在她身后說，“剛才那樣子真是比哭還難看。”

說完，只聽到一聲悶鈍，他關上車門，發動了車子。

直到鼻尖那股濃濁的汽油味兒漸漸消逝，鐘意這才轉身。

葉臻的車早已融入車流中，成為某一個句點。

她仰起頭看向天空。

不知不覺，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