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玻璃杯里的果茶升騰著熱氣,包廂中的氣氛沉悶至極。不知過了多久,墨甜從沉默中抬起頭,輕輕地說:“我還沒想過,原來在我害怕的時候,白總也很顧忌我?”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單方面地控制著,卻從沒想過,白應辰也不是無所畏懼。順便了解了此前白應辰說的“實用”并非“食用”,她羞得恨不得一口果茶嗆死自己。
是她自己挖的坑,白總只是順水推舟了!
廖一羅喝過熱咖啡,把手插進衣兜里,拿出了一張名片和一支筆。
“老白看人準,警惕心強,所以這些年,我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彪S手在名片上寫了一串號碼,廖一羅似笑非笑,把名片遞給墨甜,“墨小姐你也是運氣好,老白說不是每個外星生物都會和人講條件的?!?
聽出他語氣里稍許嘲諷的意味,墨甜咬了咬下唇,然后說道:“廖總,這件事是我的錯,可我一直想說,我不是故意不遵守公司條例,是組長給我拿的冊子,扉頁……”
觀察到廖一羅表情漸變,墨甜趕緊解釋:“我不是推卸責任,就是覺得,為了避免以后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咱們這條規矩可以出現得再顯眼一點,次數再多一點……”
“應該不用了。”廖一羅說,“等到明年公司招新的時候,老白差不多也該走了?!?
“走?去哪兒?”
“回他自己的星球……”廖一羅云淡風輕地說,“明年八月,老白就會離開,所以墨小姐你大可放心,等他走后,你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白總會離開?不過也對,他不屬于這里,他遲早要回到自己的家鄉。
不得不說這一次談話,大老板著實打消了她不少的疑慮。墨甜借著喝果茶,輕輕舒了口氣:“我明白了?!?
廖一羅點頭:“所以好好保密吧,如果外星生物出現的消息被傳開,老白就危險了。他要是反抗,還會被誤解成危害人類,引起更大的麻煩,得不償失。”
墨甜也點頭:“我明白的,我會保守好這個秘密。”
廖一羅挑眉一笑:“這不挺好嗎?多聽話的一個小姑娘,好好溝通完全沒問題,果然還是老白不行?!?
這位大老板的話,墨甜總是半懂半不懂的,但也沒好意思問所謂“不行”是什么意思。不過她確定了白總不是地球人,而且只要她老實本分,白總就不會傷害她。
人家的文明比他們高出好多呢,也不是什么野蠻種族,就向往大家都和和氣氣的,不會刻意破壞地球原生態進化演變進程。
盡管心里還盤旋著很多問題,但踏出包廂的門時,墨甜還是開心得忍不住在心底哼歌,滿心徹底活過來了的暢快。
廖一羅和她一起走到大門口,說:“名片上我寫了私人電話,以后你想問我關于老白的事,就打這個?!鳖D了頓,他招來一輛出租車,“老白該下來了,你跟他一起吧,我還得回去見我家寶貝老婆。”
雨還在下,墨甜心情復雜地目送出租車離開,才發覺自己的折疊傘還沒拿,趕緊跟服務生打了聲招呼,然后往二樓跑。
白應辰就在這時從樓上走了下來,手里還拿著她的折疊傘。
“白總?!蹦疒s緊往下退了一個臺階。
白應辰輕抿著唇,目光里帶著一些無奈,把傘遞給她時,聲音淡淡的:“丟三落四,減分?!?
墨甜接過傘,耳根有點發燙。她心虛地抬了抬手里的檔案袋:“重要的東西我沒忘記。”
而白應辰顯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表揚她一下,他側身越過墨甜向下走,淡然留下一句:“門口等我,我送你回去?!?
“不……”墨甜像是定在了樓梯上,直到白應辰撐傘走出店門,她才緩過神來,小跑過去,“不用了”三個字到底沒敢說完。
或許白應辰應該能從她的一個“不”字里聽出端倪?可他什么也沒說,已經走出去了。
墨甜瞬間沒了哼歌的興致,無助地立在玻璃門前,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她懼怕白應辰,不完全是因為他的身份,還有他的氣場。
在同事們眼里溫和、低調的白總,怎么到了她這兒,總是這么高冷、神圣不可侵犯呢?是因為她怕被傷害的同時,白總也很頭疼被她發現秘密這件事,所以下意識有了防備嗎?
垂頭喪氣地等來白應辰的車,墨甜徑直鉆到后座,完全不敢碰副駕駛的位置。白應辰也沒有什么表示,甚至沒問她是哪個學校,住在哪個宿舍,徑自把她送到了離宿舍最近的側門。
“明天好好休息,周一照常上班,注意事項都在檔案里。”
漸漸變小的雨滴落在傘面,嗒嗒作響。
墨甜小心觀察著白應辰,見他覆著一層陰霾的俊朗五官中,明亮的雙眼里似乎藏著什么情緒,薄唇依舊輕抿著,線條真是好看,讓人忍不住就多看了一會兒……
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無禮舉動,哪怕白應辰沒有任何表現,墨甜還是比以往更加恭敬地朝他點了下頭:“謝謝您送我,檔案我會一字不落地認真看的?!?
白應辰的手一直搭在方向盤上,目光也沒有轉向她:“最好是這樣?!闭f完,他啟動了車子。
“白總!”墨甜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之前……之前的口紅,您送出去了嗎?她……她們喜歡嗎?”
白應辰一頓,淡然道:“當時很喜歡,不過后來知道她們得的都一樣,就都把我拉黑了?!闭f完他的表情陰沉了幾分,不耐煩地說,“走了。”言罷就揚長而去。
墨甜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發現雨勢又要加大,趕緊撐著傘往宿舍樓走。
墨甜回到自己的地盤,發現萌萌正一臉不甘心地擺弄著手機,嘴里嘟囔:“我就知道大家都得抗議,Mr.陳付出了那么多,憑什么女主只把他當成徹頭徹尾的夢!”
墨甜拖著疲累的身子趴在萌萌床邊:“還在玩,你不學習啦?”
萌萌看她一眼,氣鼓鼓地說:“老娘要休息一天,好好問問星羅這些劇情策劃安的是什么心,賺人眼淚也不帶這么虐的!”
“我打你哦!”墨甜揮拳頭,“我現在也是星羅的劇情策劃!”
“嘁,知道你光榮轉正了,可你又不是《當我入夢》的策劃!”萌萌顯然還一肚子氣,“你不知道,我們剛去抗議Mr.陳的死,官網立馬放出了真人聯動預告,還說有個關于Mr.陳的彩蛋待發掘,氣死我們這群忠實玩家了!”
“哎呀,真過分,真過分,看把我們萌萌氣得。”墨甜摸摸萌萌的頭,“萌萌乖,不氣了,不氣了,我去洗個澡啊!”
萌萌才發現墨甜身上有被雨水淋濕的痕跡,就沒攔著,自己繼續看微博吐槽。然而墨甜放好檔案袋,鉆進浴室里,卻沒急著清洗,而是先抵著門蹲了下來。
“白總,對不起啊……”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說點什么,于是盡量壓低了聲音,吹氣一般將聲音從齒縫里擠出去:“我當時真不是故意的,要是能重來,我肯定多在走廊等一會兒,等萌萌從外面回來。自身安全受到威脅的感覺很不好受,我知道的,所以我很理解你討厭我、嚇唬我這件事情,所以……所以……”
“墨甜甜你手機響了!”萌萌的聲音隔著門灌入耳朵,墨甜慌忙站起來,出門看手機,上面顯示內容為:您的咖啡豆已經出倉,追蹤物流×××××……
墨甜翻了個白眼,果斷選擇了立刻洗澡。
她剛剛在期待什么?又在自作主張地跟上司傾訴什么弱者思想?就算白總對她有所顧忌,人家也是很強大的人啊!說不定不出手只是覺得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呢?
不管怎么樣,白總是她的老板,是上司!她怎么可以以一種朋友的語氣和他說話?對白總太不尊敬了!以后工作上被穿小鞋了怎么辦?
“呃……還是算了,白總您就當我剛剛什么都沒說吧,打擾了,打擾了,您繼續忙?!?
期期艾艾的聲音在腦內消失,白應辰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自己微信頁面還未發送的“所以什么?”最終選擇了全部刪掉。
他將胳膊搭在落下玻璃的車窗上,表情略微懊惱。墨甜剛才把話說到一半,后面的內容他著實好奇,可又覺得自己不該追問。
母星的前輩說,他們來到地球就擁有了屬于地球的情感,但因為思想文化的差異,他們普遍會輕微地缺乏共情能力。而這種現象,只有在他們接觸到一些特別的人時,才會逐漸好轉。
特別的人……他已經來不及遇到了吧。唇畔溢出苦笑,白應辰抬頭看向天空,此時雨已經停了,天邊還現了彩虹。這種奇妙的自然現象,是他的母星沒有的。
不算繁華的地區,街上偶爾有車駛過,沒人注意這里停著一輛車,而它的主人正在感受這個世界:一個即使用心去聽、去看過,也無法探究完的世界。
“老白大致跟我形容過,他的母星上的人都感情淡漠,不會生氣,不會開心,也沒有難過。那里的人們認為所有已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事情都是必然,因此不管出現什么事情都能平靜地接受,小到家族添加成員,大到隕石帶來災難……他們最大的情緒波動應該是好奇,好奇激勵他們開拓文明,不斷前行。”
“后來隨著科學文明不斷進步,他們的身體也順應環境開始進化,他們擁有了第二次生命,就是在融入另一個星球時,他們的身體結構會仿照那個星球的最高等生物發生改變,并且還能保留一些本身具有的能力。”
“他們不斷地向其他星系發展,終于有人在地球上發現了最為復雜的情感結構。地球人的情緒變動之快,令他們想要探索和體驗。據老白說,與他同行的還有很多同伴,分散在各地體驗地球人豐富的情緒。”
“他們隱藏得很好,過著各自想要經歷的人生,本分到讓我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將他們視為異類對吧,墨小姐?”
夜里,墨甜抱著枕頭翻了個身。難得的周六,卻因為一次談話,活生生讓她像是多加了一天班,即使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她也沒對白天的談話釋然,腦子里反復思量著一些事情,都和公司的人有關。
廖總把白總在地球的目的解釋得很清楚,什么青年才俊,什么高層管理,原來對白總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準確來說,他只是一個潛伏得很好的科研人員……至少在遇到她之前潛伏得很好。
“嗯……”墨甜忍不住翻她和白應辰的聊天記錄。
一個天生幾乎沒有感情,即使在地球時身體被同化,也無法完全適應地球情感的外星人啊……這樣一個外星人,對地球人的情感轉變并不在行。那這樣的他,之后會怎么對待她呢?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墨甜輾轉反側,腦袋里又閃過自己白日里擅作主張對白總發起的兩段對話,怎么想都覺得當時太欠考慮??膳碌氖牵l覺她越是覺得不該,就越想再對白應辰說點什么話來挽回白天的不妥。
在說話和發消息哪個更打擾人之間猶豫了一下,墨甜把自己蒙進了被子。
“咳咳……”她小心翼翼地清嗓,一邊想著“墨甜你真是沒救了”,一邊閉眼等死般接受自己沒救了的事實,一鼓作氣地把疑惑傾訴出口。
“白總,《當我入夢》的Mr.陳,是不是以你為原型打造的?”
被窩里有點缺氧,墨甜問完就從里面鉆了出來,把自己裹起來,只留個腦袋在外面。黑漆漆的宿舍,只有窗外依稀透進來昏黃的光亮。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墻壁,心跳得飛快,很快就又有點想退卻了。
如果白總沒有回復,她該說什么好呢?就說自己只是好奇?她該使勁兒道歉,還是該當白總睡著了,自己趕緊閉嘴?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沒有聲音,但是盈盈的光異常耀眼。墨甜一骨碌撲向手機,雙眼盯著彈出的微信消息。
Chen:不全是。
心跳漸緩,卻一下較一下沉重起來,墨甜抿唇打字:我沒打擾到您休息吧?
Chen:還好。
墨甜頭疼,老板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她不知道怎么接話了,果然她該老實睡覺的!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白應辰見她沒有回復,便主動發來了消息:是有什么問題要問嗎?不方便打字的話,你可以直接開口,這樣比較方便。
墨甜趕緊搖頭,打字說:不不不,我打字就好!
Chen:一羅以前也這么說。
雖然白應辰沒說“后來”,但是看著他的話,墨甜也能想到……后來廖總可能覺得,直接說話真的更方便。
嗯……這么一想,她還有點心動。可是有萌萌在,她躲在被窩里和老板悄悄說話,這行為怎么想都不大好吧?
在心中糾結了一會兒,墨甜的手機屏幕又亮了。
Chen:所以你想問什么?
怕對方不耐煩,墨甜趕緊打字回他:沒有了,沒有了,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對方正在輸入……兩分鐘后……
Chen:好。
這一個“好”字,白應辰足足隔了兩分鐘才回復。墨甜盯著這個簡短的回復,欲言又止,整理語言,最后放棄了回答……
廖總說她不用害怕白總的,但是她覺得吧,面對白總,她好像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忐忑的。她每每想到他,首先出現的一定是他冷漠、疏離、帶著一點嫌厭的目光。那雙好看的眼睛看向她時,總是和看別人的時候不一樣,一點都不友善。如此被區別對待,怎么能怪她膽子小呢!
轉正的第一個周末不用加班,墨甜夜里有些失眠,快到早上才睡著,中午被萌萌拉出去吃飯,才猛然想起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師父是誰。
她可以肯定,C組沒有叫磚師父的人。那如果師父是別組的,到時候她要跟過去嗎?
跟過去的話,她就要離開C組這個慣有“天子腳下”之稱的位置了。雖然AB兩組就在隔壁,但多少也能離老板遠一點……墨甜已經開始懷疑,白應辰是不是故意把她調遠一些的。
墨甜心里莫名沉悶,跟著萌萌在學校外面的店里點了一碗面。每到這時,萌萌就會打開《當我入夢》清體力。聽著游戲背景音樂,墨甜也掏出手機,看的卻是自己前一晚和白應辰的對話。
“官方說的彩蛋到底在哪兒???怎么還是沒人發現?”萌萌唉聲嘆氣。
墨甜看了萌萌一會兒,低頭切換界面,手機外放打開,熟悉的背景音立刻交錯在一起。
萌萌立刻激動地湊過去:“甜甜你終于玩了??!快加我!”
墨甜笑笑,加完無意一看,驚了,問:“你都滿級了?”
萌萌哼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我選了考研這條不歸路,那是天天蓬頭垢面、以淚洗面,頭發掉到精神崩潰,還得吃著褪黑素安慰自己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我現在全靠《當我入夢》的男主角們安撫心靈呢。”說完她還做了一個西子捧心的動作。
墨甜嘲諷道:“你再這么貪玩,我們公司還要背個誤人子弟的鍋?!?
“呵,轉正了就一口一個我們公司,當初誰說的想辭職來著?”萌萌回懟。
墨甜:“我那是……一時被紅塵的紛紛擾擾迷了眼!靜下心才發現只有這公司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點的面做好了,被服務員捧上來,香氣讓人食指大動。萌萌貴婦一樣挑出兩根筷子擦了擦,扭頭看墨甜:“現在只夸公司不夸老板了???病情有所好轉啊!”
墨甜扶額,萌某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老板那么優秀,根本不需要我做過多的修飾好嗎?”好像拍馬屁都不需要醞釀了,墨甜點點桌子,迎著萌萌“對不起,我剛剛看走眼了”的眼神,觍著臉說,“好好吃面啦!”
她一想到這種隨時被人監聽的狀態還要持續將近一年,美味的牛肉面都無法拯救她絕望的心情。
下午,墨甜泡在了《當我入夢》里。
不得不說,這個手游的玩法和劇情真的很吸引人,難怪在各個應用市場都保持著靠前的排名,評分也在同類游戲里極高。很難想象這個游戲項目竟然是由廖總發起,由白總完善的……他們倆是在哪里出了力?不會是在這到處冒著粉紅少女氣息的劇情上吧?
懷著無比疑惑的心情,墨甜飛快地做著劇情任務,直到第四章末尾才停下。
因為第四章的末尾,Mr.陳出現了。這位擁有異能的外星來客在替女主抵擋了夢里怪物的襲擊后,回過了身,回身時的目光,竟然和白應辰看她時的目光極為相似,抵觸、漠然、不信任。
這讓已經知道了后面他會為救夢里的女主而死的墨甜看得心里一揪。分明是個陌生的聲音,她卻憑著那個眼神,把白應辰和畫面里的人聯系在了一起。
按照這個游戲的規則,只有夢里和現實均出現過的人物才可以被女主攻略。但Mr.陳是個例外,可以直接在夢境中攻略。眼看著下一章就能刷好感,墨甜還是沒能按下那個按鈕。每當想到對方的原型是白應辰,她的心里就有些別扭。
其他男主她又提不起興趣,她干脆退出了游戲,好好休息過后,隔天一早就到了公司。
“策劃組有叫磚師父的嗎?”她問同組的前輩阿瓜。
阿瓜茫然答:“沒聽過這個人啊!”
墨甜頭頂升起一個問號,又問資歷更老的鴿子。鴿子也說:“三個組都沒聽過這么號人?!?
呃……不會真是白總親自操刀吧?墨甜慌了。偏偏白應辰這個周一沒來,老牛也恰好請了一天假,想到白應辰可能在外應酬,墨甜也不敢打擾他,結果這一個上午,她都感覺格外的孤單。
沒人知道磚師父是誰,也沒人來認領她。
就在她終于忍不住,打算改改自己之前的小任務鏈時,懶羊從音樂組過來了,找鴿子溝通事情??匆娔鹨荒槻松刈?,她好奇地打聽了下,接著就笑了:“我怎么覺得你的師父是白總?”
“???”墨甜心一顫。
“白總曾經也是《時光》的主策之一哦……”懶羊說著說著,被墨甜的臉色驚到了,“哇,你的表情要不要這么恐怖?”
這位音樂組的組長平時一點架子也沒有,墨甜和她坐在一起吃過兩次飯,于是說起話來也比較輕松:“不是,你想太多啦,我的師父怎么可能是……”
懶羊:“白總?!?
墨甜“嗯嗯”點頭,怎么可能是白總。
懶羊忽地輕咳了一聲,使勁拿眼神暗示她。
墨甜眼皮跳了跳,轉頭一看,屁股差點從凳子上彈起來。她緩緩起身:“白……白總……”
“嚴謹家里出了急事,他剛跟我請了三天假?!?
白應辰剛從外面趕回來,小臂上掛著西服外套,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領口也被汗水浸濕了一些。饒是如此,他站在那兒,也絲毫不會讓人感受到一絲狼狽。
筆挺的身姿,與平時一般遇事不亂的態度,還有他溫和的眼神和語氣……那個平日里大家所熟悉的白應辰就站在她面前。
“嚴……嚴助理?”在反應過來白應辰的話后,墨甜震驚了,“他是我的師父嗎?”
“嗯?!卑讘轿⑽⑥D頭,向二樓他的辦公室瞥去,“我這里有嚴謹的授課規劃備份,這三天我替他教你。你先跟我去拿東西吧。”
“噢,好。”既然已經知道了他沒什么危險,叫她進辦公室的理由也沒什么毛病,她就放心大膽地跟了上去。但在進門之前,她還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同事們,緊接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家為什么要以一種看待烈士的目光看著她?上一個被白總教的人怎么了?
“還是很緊張?”白應辰關好門,問。
他在二樓的辦公室遠沒有三樓的大,且大部分墻壁都是用隔音玻璃替代的。雖然有鏤空隔斷遮擋了大半,但從外面還是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情況。
他沒打算上樓,把西服掛在了二樓衣帽架上。
墨甜看了他兩眼就不敢再看,訕笑著回答:“還……還好。”實際上她有種無處安身的窘迫感,站在辦公室中間不知如何是好。
白應辰的感知系統其實很敏銳,平日里所有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幾乎都能察覺,包括墨甜的。只是他一向不怎么在乎,因為他們的目光并不會干擾到他,更遑論改變他,那些人注定不會與他有太多的交集。
他以為他和墨甜也不會有太多交集,可對方實在是不大爭氣,自打闖進他的領域,就頻頻對他發來強烈的干擾波。
鬼使神差地,他開口說了與自己叫她來的初衷無關的話:“你上學時不是叫勇猛大白兔嗎?你的勇猛都去哪兒了?”
墨甜有點想捂臉,這個綽號被老板叫出口,真的太讓她感到羞恥了!臉上陣陣發熱,她埋著頭,支支吾吾道:“我只是……只是對您比較尊敬、敬畏!我對您絕對沒有種族排斥!”
“我并不認為你有資格排斥我。”和她在獨立的空間里,白應辰的語氣便沒那么溫和了,“但是你可以看到,在你身后是你的同事們。你現在的反應,他們同樣可以看到。我不希望因為你的關系而使他們對我產生什么誤解。這也是我希望和你保持距離的原因。不然再這樣下去,或許他們真的會認為,他們的老板會吃人?!?
墨甜暗暗流淚:“您說得對……”
白應辰無奈地按了按額角,說:“能不能把你的省略號收起來,果斷一點?對于把你招進來這件事我已經很后悔了,別讓我更后悔了好嗎?”
省略號他都聽得出嗎?墨甜在心里嗷嗷直叫,完全想象得到自己在白應辰那兒的印象分有多低。鼓了鼓勇氣,她抬起頭,頗有壯士赴死之感:“您說得對!”
白應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墨甜老實搖頭。
白應辰勾了勾嘴角,表情卻是十分不悅,語氣亦冷得幾乎帶著冰碴:“快打下班鈴吧,我現在很后悔從外面趕回來。”
然而天不遂人愿是一種基本常識,此時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墨甜最后被安排在了辦公室角落的電腦前,仍然是自學,自學的內容,還是修改她之前的小任務鏈……
不過稍微不同的是,白應辰給她的文件上寫滿了批注,上面不僅指出了她在程序排列上的錯誤,還有劇情人物對話上一些不明顯但是在游戲里不允許出現的語病。
師父不愧叫嚴謹啊,寫得真嚴謹。墨甜暗暗感嘆,并努力地汲取著知識,幾乎用盡渾身解數麻痹自己,就當她沒有單獨和老板在一個空間里。
此時的她并不知道,這些內容是白應辰寫出來的。對她而言,白應辰剛從外面趕回來,沒有時間寫,這些只是嚴謹提前寫好發送給老板的。
而重視公司如白應辰,其實早在他聽見“師父沒來”時就已經從助理那兒聽到了原因。于是他順手拿出商用本打開墨甜的作業文件備份,等最后的注解寫完,洽談融資的人也到了餐廳樓下。融資談得很順利,餐后助理的電話打來,他開車回公司。所有事情他都安排得恰到好處。
可以說,在地球的二十五年,他都活得一切盡在掌握中,包括很早就告訴了廖一羅他的秘密,也是因為他從潛在價值看出廖一羅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墨甜的出現,真是徹頭徹尾的意外。
墨甜終于熬過了她生命里最漫長的半個小時。下班鈴響時,她立刻從角落里站了起來,但又怕老板覺得她是不想上班,于是假模假樣地看了看自己的作業,最后裝作意猶未盡的模樣,問白應辰:“白總,我這個沒改完怎么辦?”
“存檔吧,明天繼續,還有不會的問我就是?!卑讘揭苍谑帐皷|西,簡單規整了一下書桌,便告訴墨甜,“你先看微信?!?
“???”老板在旁邊,她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收到了消息。打開看到有白應辰發的內容,她愣了一下。
看時間,顯然是剛發來的消息: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嚴謹的事情,是因為嚴謹忙到下午才來得及碰手機。我如果提早通知你他不會來,就穿幫了。一羅應該說過,我不希望在任何人面前留下疑點。
墨甜把嘴巴張成了“O”形,求生欲極強的她向白應辰投去理解的目光,點了兩下頭。
總算讓人省了點心。白應辰操作著手機說:“你下班吧?!?
“好?!蹦鹜崎T出去整理自己的東西。不過出門時她下意識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發現白應辰剛給她發的消息竟然被撤回了!
這么滴水不漏的嗎?墨甜吃驚地往回望。
白應辰像是知道了什么,取西服的動作一頓,也朝她看來。對視兩秒,墨甜心虛一笑,飛快地溜了。
白應辰心情復雜地穿好外套,也往外走。剛到門口,腦內竟然飄來了聲音極輕的一句:“明天也要在辦公室里改嗎?”他皺了皺眉,發消息回復:我承諾嚴謹,在這三天里教你把任務完全修整好。你改好任務是要在我面前運行的,或者你認為我專門去你的辦公桌前看你運行任務比較好?
消息發送成功,那邊墨甜幾乎是立刻回答的:“不用了,我在辦公室里就好,來回出行會耽誤您的寶貴時間!還有白總,我剛才就是自言自語了一下,沒想耽誤您的寶貴時間,您繼續,繼續忙您的事就好!”
白應辰:“……”他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想了想,再次拿起來,在通訊錄里找到“墨甜”二字后,將電話撥了出去。
墨甜已經在公交車上,見白應辰打來電話,她登時就嚇壞了,趕緊接起:“白總?”
“嗯?!彪娫捘穷^,白應辰的聲音比以往都低沉一些,“你在車上了?”
“對的?!蹦鸹仡^望望車里黑壓壓的人頭,不乏緊張地說,“已經離開兩站地了?!?
“戴著耳機?”
“啊,是?!蹦鸨M量沒把省略號拖出來。
耳機里突然靜了,靜到她以為自己是不是又哪里惹到了白應辰。但也只是靜了一會兒,白應辰的聲音便重新出現:“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
她立刻想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連呼吸都輕了一點,只聽著白應辰徐徐道:“我承認在之前的事情上,我也存在著一定過錯,因此完全否定了你的價值,這對你不公平?!?
呃……不愧是經常進行商業洽談的人,總把“價值”兩個字掛在嘴邊。
隨著公交車的轉彎而晃動,墨甜違心地說:“沒關系白總,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白應辰不留情面地說,“有一個對自己價值極低的人每天在跟前出現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靜下心來好好工作,讓你對我的價值有所回升。相對應的,我也會把我的一些信息按照你努力的程度講解給你,作為獎勵?!?
墨甜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白應辰的話。她消化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大逆不道地認為老板也太摳了!不愧是做生意的,竟然把講他自己的故事作為獎勵!
不過轉念一想,好好工作原來就是她的本分,如果老板能額外給她講些她不知道的東西,她也不虧嘛。
白應辰繼續說:“我知道你一下子聽不懂,過兩天我會把整理好的文件發給你?!?
墨甜“噢噢”兩聲,想說她聽懂了,不用麻煩老板大人還把內容寫成文件發給她??墒抢习宥紵崆椤彤斒菬崆榈亻_口了,她也不好拒絕。
當然,這個思想在她真正收到文件的那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也證實了,身為一個外星人,能在地球上安穩過著自己理想的生活,絕對不只是因為他來自一個科技發達的星球……
人家的神通廣大,是墨甜不曾想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