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這是李未初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月。

從一開始的興奮，新鮮，到現在的煩惱，焦慮。

若戰爭對男兒來說是熱血，那么對李未初來說就是銀子和糧食。

一個月不到，府庫僅剩銀兩六千兩，糧食倒是還多。特別是延城的幾個世家送來前后共計一萬石糧食，以杜家為最。

可元牟縣的花銷更大，原本規劃好的兵員數量，隨著商討的作戰計劃上馬，被擴充到了一萬兩千人。

元牟縣根本撐不住如此龐大的軍旅，所以，除去南北二堡各屯兵五百人外，元牟縣城中常駐八百的府兵，五千的守軍。軍民比例幾近一成，已經過多。

余下的全都駐扎在延城營寨作為機動，其中就包括了僅有的一千騎兵，都尉太史鴻，副都尉趙凌。

要說這副都尉，全憑李未初自己編，好在麾下將士也認帳，孫先作為太守也沒說什么。朔州刺史空缺，官秩最大的就是孫先。

為了鼓勵李未初，孫先三番五次的向朝廷上奏請求敕封。

從一開始的石沉大海，到后來的口頭表揚。

一直到這突如起來的圣旨。

“元牟知事李未初聽旨···朕膺昊天之眷命，今四海···”不出李未初所想，來的是個他第一次見到的宦官。

此時還不叫太監，現在的宮廷里也根本沒有監。而且太監是個官職，人均太監是扯淡，純粹是抬舉。

李未初此時根本沒在意旨意上念了些什么，文縐縐的他也聽不懂，只能等完事了問戚繼光。不過，他倒是覺得有幾個地方挺意外的。

宦官說話并不會故意尖嗓子，而是粗獷厚重，很有威嚴。舉止氣度也不是陰柔風起，反而有股子雷厲風行的味道。這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啊？

“主公？”戚繼光離得李未初最近，趕緊伸手捅了一下，后者反應過來，圣旨念完了，該磕頭謝恩了。

“謝圣主隆恩！”

“謝陛下，吾皇萬歲萬···”

“？？？”李未初一臉黑人問號，不是要三呼萬歲嗎？

“李大人真是好生有趣。”來的宦官在朝廷里也算有些名氣，是八常侍之一的明樓。

“明大人說笑了，頭一次接旨，不懂規矩，還望勿怪。”李未初的臉已經紅得像猴子屁股，看得明樓那叫一個樂呵。

李未初前面帶路將明樓帶到后面的書房里，小翠端上茶水糕點后退出去。

這時，李未初才說道：“明大人一路辛苦，為了給小子搬旨真是煞費苦心，這是小子的一點心意，給大人喝茶，還請大人勿要嫌少才是。”說著，就把一百兩金子推了過去。

明樓呵呵一笑，不接不推，讓這金子就這么躺在桌子上。“李大人說笑了，為圣主辦事，何談辛苦，應該的。再說塞北之地，用兵極多，大人這金子，我拿得燙手，心也難安啊。”

李未初臉一垮，心道哪里得罪這貨了？被明樓這話堵得半天不吭聲，沒法接了。

“李大人哪里人氏？之前怎的沒曾聽過？”明樓看李未初不談行賄的事，這才改口問道。

“哦，小子本地人，早年祖父經商賺了幾個小錢，受北羌之苦甚多，年邁之時差我為國效力，于是就有了這元牟縣一行。”李未初將戚繼光給他編好的童話故事說了出來。

“主公，府外有位叫明升的先生求見。”來報的府兵站在門外喊了一聲等候吩咐。

李未初心道平日里極少有外人求見，今天這個來拜訪的會是誰？姓明？難不成和這明樓有關系？

李未初看向后者，見他點了點頭，這才明白，估計是同宗。

“請進來。”

沒多久，果然有個和明樓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面龐剛毅，蓄著長須，是個貴氣模樣。

“李大人，小的明升。”明升客氣十足，禮節到位。

李未初手一擺給他請坐，后者也是再三道謝。

“李大人，這是我親哥，也是巧了，正好他這幾日走商途徑此地。”明樓這話說一半留一半，擺明了是要李未初自己接茬。

李未初也是聽出味來，走商途徑此地？他元牟縣已是西極，再往西去可就沒個村落讓他走貨了，難不成要去草原？我靠，走私啊！

難怪明樓不收他的錢，敢情是根本瞧不上，李未初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這明樓極有可能是想借地走私。

“既是明大人親兄，當由小子照顧，不曉得這元牟縣吃不吃得下？”李未初極力避開走私話題，省的作死。

“也無甚大貨，都是口味生澀的東西，元牟縣倒是不缺。”明升直接把話都挑了個半明。

李未初一臉苦笑，卻不敢接。

尷尬的現場還是明樓解了圍。“李大人既要用兵，想必錢糧是少不了的。來前，我曾建議圣主撥些糧餉同來，但圣主先著我來此一探究竟，回京后酌情下撥。”

“李大人，你說，在下該怎么報？”明樓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了，生怕他李未初聽不懂。

“多謝明大人照料。”李未初話鋒一轉，凜然說道：“如今這西出之路不甚太平，若明先生不棄，我手底下有精騎一千，可作護衛，就是這動兵走馬之事，錢糧是少不了。”

“那是自然，若能如此，小的肯定得多捐些糧餉感謝大人。”明升大喜，心道頭一次有人把走私說得這么霸氣十足的。

明樓也是十分高興。“李大人果真愛民如子，是為我輩開模，此番回京，我定向圣主如實稟報，就是這西軍府知州，你怕是當不了幾天嘍。”

西軍府知州？李未初沒聽明白，剛才封的嗎？當不了幾天他卻是明白。“明大人？”

明樓哈哈一笑，伸出手來握著李未初的手臂，親切的說道：“知州畢竟權小容易受孫先節制，不利征伐，李大人年少有為，治理有方，想必西軍府都護一職，再合適不過。”

李未初眼睛瞪得老大，都護？

“這京北之地，還能設都護一職？”李未初想的是，元牟縣往南八百里不到就是京都洛風，按說這么近的地方，設一軍閥，是不是有點心大了？

不過轉頭一想，他這是大驚小怪了。朝廷式微已久，早已沒了當年的威風，雖然各地官員明面上還是地方父母，實則都已經擁兵自重。

明著設一個都護，看似不在理，實則是賣人情。關鍵是這人情是明樓賣的，而他卻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如此，多謝大人了。”李未初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明樓會親自跑這一趟，一個八常侍之一的帝胄紅人，愿意來這塞北，肯定利益不小。

三人相談甚歡，一直到午飯過后才離開。

看著李未初一臉滿足的來到前堂，麾下將領紛紛不解。

略帶幾分醉意的李未初看著戚繼光問道：“軍中可有對北羌了解的將領？”

戚繼光直接搖頭，畢竟一般廝殺，不算了解。

“如此，我便給你們機會，城中來了一支商隊，要去草原。”李未初這話一說，堂下就開始起哄。

“這不是走私，我老趙今天就把屎吃了。”

“哼，這些吃里扒外的東西，資敵，該死！”

沒想到反應這么大，搞得李未初有點措手不及。

想說的話，直接憋了回來，這可不行。

戚繼光算是最了解李未初的，制止住眾人的討論后問道：“主公莫非是答應了什么？”

李未初看著大家的表情，那叫一個緊張，于是腦中組織了一番語言。

“現在已是九月底，北羌馬上就快來了。而我們的準備還遠遠不夠，若要想戰勝敵人，就得做到知己知彼。”李未初用手撐著坐穩后大聲問道：“我且問你們，北羌南下，部落有幾？人馬多少？準備如何？”

眾將領不語。

“你們一概不知，只曉得整軍備戰，若連敵人的底細都沒摸清楚，你們整軍備戰個球球？”李未初越來越來勁，想要制造聲勢，把大家的那點念頭壓下去。

“我原就想派一支隊伍進入草原打探情報，現在有人自己送上門來，而且能帶我們去其中幾個部落交易。”李未初這次說完，大家的眼神果然不同了。

“竟有如此好事？”太史鴻頭一個站出來說道：“大人，卑職請往。”

“卑職請求同往！”趙凌也站了出來。

接著幾個統領級別的都是站了出來，看樣子確實想去草原了解一番。

“別急。”李未初看了看戚繼光。“你覺得我這個主意如何？”

戚繼光面無表情，眼神閃爍了幾下說道：“確實很好，但商旅可信嗎？草原廣闊無邊，我們沒人去過，一旦出現變故，則無法得到支援，人數太多目標太大，人數太少不起作用。”

“這一路上，消耗也不會少，派多派少都是難事，草原之上正值秋初，若是處理不當，全軍覆沒都有可能。”戚繼光的擔心不無道理，眾將領這才冷靜下來。

“那你說為什么北羌人卻能在草原活的好好的？咱們就為什么不行呢？”李未初這一番話，問得大家啞口無言。

“此次，騎兵皆動，一千人化整為零，分成十支小隊扮成走私商隊，每支小隊負責一個方向，勿必弄清北羌虛實。最好是能夠制造些矛盾，讓北羌各部之間不合，那是最好。貿易交換所得當作軍資就地采購食物補給，所需之物，一律在草原自取。”

“甚妙！”戚繼光聽到李未初的主意，眼睛都放光了。“主公英明！”

“大人英明！”將領們一同喊了起來，頗有些眾星捧月的感覺。

李未初心想，老子只不過是借鑒了后世小說里的計謀，具體怎么干他也不知道，只能給個大方向，讓戚繼光和太史鴻他們去商定具體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