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美國洛杉磯

那個男孩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有偶爾翻出那天和他的合影，Alice腦海里才會模糊的閃過他的身影，以及-------他臉上盈盈的笑意。

美國的天空和銀沐的天空也沒什么不一樣，洛杉磯的春天也是那么溫暖，只是風里沒有軟軟的柳絮。

“Alice，你在看什么呢。”她身后的男子湊到她的耳邊，用不太標準的中文說著。

“強尼，這是我的初戀。”Alice輕輕的把頭靠在強尼的頭上。

“喔喔喔，他叫什么？”強尼一邊說著一般把她攬在懷里。

“都已經不重要了。”

強尼有些開心的笑了，“親愛的，忘了那些吧，明天還有婚禮呢。”嘴唇在Alice的臉頰上點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臥室。

她的眼淚幾乎是在強尼離開的瞬間就冒了出來，吧嗒吧嗒的掉在地板上。濺起一陣沒有色彩的光。

銀沐的風或許永遠不會吹來了，那里的候鳥永遠不會來看我這個傻瓜。Alice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說那些話，如果自己能在他數數的時候抓住他的手，如果自己在火車站時選擇了回頭。他是不是會緊緊的抱住我？那些遺憾，在隔了六年或是更長久的時光，一下子全部擠在你腦海的感覺。快要擠爆了，腦袋一陣陣的抽痛。

所以當她在三年前有機會回到銀沐時，那個陽光男孩傷心的眼眸，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臟。讓她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插向心房的尖刀早就變得銹跡斑斑，就連流淌下的血液也被風干的發黑，風一吹便散成一堆粉末。

或許在她登上飛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明白了這輩子注定不可能再回到銀沐了，可她還是那么堅強，堅強的沒有回頭。

無意間翻開的行李箱，里面靜靜的躺著一只小盒子，間隙里落滿了時間的塵埃。Alice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流年罩流轉的光芒像極了眼前模糊的視線。

啪嗒一聲把它點燃，掛在一片沒有星星的夜里，昏暗中絢麗的光彩，曾是她想在和他的婚禮上看到的光芒。

Alice很奇怪為什么自己能這么平靜的看著燈光一閃一閃，就連明天是自己的婚禮也只有一點慌。

或許人都會成熟吧，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只會傲嬌耍脾氣的小女孩了。

失去了什么，也得到了什么。

可她還是沒發現，一個默默站在她身后，看著她在陽臺上無聲的流淚卻沒站出來的人。

那是強尼，他想起他曾經問過Alice洛杉磯開放的櫻花有幾片花瓣，她歪著頭想了想，十六瓣。強尼笑著揉了揉她的臉，心中充滿了苦澀。因為他知道，一個人在數花瓣的時候有多么的寂寞。

“親愛的，我會代替他愛你的。”強尼沒有再看，而是回到了房間，那是對她的尊重。

當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空氣里彌散著低靡的啜泣聲，是在神父宣誓的時候。一大串的英文和熟悉的母語在空曠的教堂里回蕩。

“你，愿意成為強尼的妻子，無論貧窮或富貴，無論疾病或健康？”

Alice這時無端的想到了銀沐，那個始終有著大片銀杏葉的地方。濕潤的霧氣，裊裊的清煙，在生命里鮮活的永遠不會褪色。

在清晨的朝霧，落日的黃昏，一片片鮮花向上生長。溫暖小城始終帶笑的樣子，讓Alice依稀記得他的模樣。

高高的個子，一頭慵懶而卷曲的頭發，還有嘴角常掛的一抹微笑。他有著理科的冷靜，又有文科的浪漫。在Alice面前他從未哭過，至多就是液體漾滿了眼眶，卻努力的不讓它流下來。

他會說很多好聽的話，可惜Alice都已經記不得他曾經說的那些話了。唯一清楚的那句話在長久的默念中磨鈍了棱角。

還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如果有一天，我想帶你回我的家鄉。那里是比銀沐更暖的南方，河岸的長風細柳，風雨打過的紅墻綠瓦。一切的一切，很久都不會變樣。

我也想同那里的風景一樣，愛你很久很久都不會變樣。

他短暫的出現在她的世界里，離開時帶走了所有的光。那些春野鈴蘭的低語，曠原蒲公英的誓約，永遠的消失了。布滿了悲傷的殘埃。

你知道嗎，我已經不求你能愛我很久很久了。只希望我能留在你的記憶里，像你一直深愛的女孩那樣，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

“Alice，你愿意成為強尼的妻子，無論貧窮或富貴，疾病或健康？”神父又重新說了一遍，這時場下已經有些騷動了，強尼正焦急的看著她。

看，他們終于安靜下來了。

因為她的嘴唇動了動。

“我——愿意。”

灰蒙蒙的天空上降下鯨的悲鳴，一層層高樓漸次倒塌，爬滿了蒼綠的青苔。

Alice大口的灌下女兒紅，當她撕開泥封的一瞬間聞到滿堂的香氣，強尼能感覺到這一定是有一個人用他畢生的感情釀出來的。

包含了他默默的祝愿——答應我，你一定要快樂。

“親愛的，這是什么酒。”

“女兒紅”俏臉通紅的Alice真的就像那壇酒的名字一樣，女兒紅。

醉醺醺的Alice抱著酒壇子倒在地上，弄臟了她潔白的婚紗。

“你不要碰它。”她轉身對搶過他酒壇的強尼吼道。可當她看到強尼悲傷的眼眸時她又慌了。

“Alice，你看看天上。”強尼輕輕的說道。

她呆了呆，然后怔怔的看著天上爆發的一連串煙火，那樣的色彩，那樣的絢爛，像極了還有他的那個夜晚。

強尼掛起一抹微笑，把她抱到懷里，她的頭偏在強尼的肩膀上，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那些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

原來，我愛過的每一個身上都有你的影子。

2019年美國洛杉磯

陽光灑在庭院里，一只柯基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草坪上長滿的蒲公英時不時的被微風吹走，落在柯基的身上，一陣雪白的痕跡。

房間里的Alice正在打掃衛生，現在她的臉上是恬淡寧靜的笑容。真的變成了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

她在整理強尼的書籍時無意的發現了一張紙條，皺巴巴的黃紙上留著她曾經還是少女時的字跡。

“如果到了美國，我想再看一次煙花，盡管這次沒有他了。”

那時的話好像還飄零在風中，被時間一遍遍的洗的褪了色。黑色墨團暈開的小點，像極了她現在模糊的視線。

“媽媽，這是什么啊？”一頭金發的小女孩從旁邊的房間跑過來，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說。她指的地方是一團煙火。

“這個是煙花啦。”

“媽媽我好想看，你給我放煙花吧。”

“寶貝，這樣不行的，美國現在是禁止燃放的。”

“嗚嗚，我就要看。”小女孩嘟著一張小嘴，委屈的看著她，Alice無奈的搖搖頭，指了指窗外。

“看到那些蒲公英了嗎？我給你放蒲公英煙花吧。”

“好啊好啊。”小女孩嘟著的嘴唇變成了洋溢的笑容，看著她輕輕的捧了一把蒲公英在手心，然后砰的一聲張開。紛紛揚揚的蒲公英落滿了地板。

“好看嗎？”

“好看好看，媽媽，以后你每年都給我放煙花吧。”

“好啊，只要寶貝喜歡。”

小女孩沒有注意到她媽媽一下子蒼白下去的臉頰，還有眼里掛著的悲傷。

“媽媽媽媽，這兩個人是誰啊。”

“他們啊。”

“這個男孩叫葉云軒，這個女孩叫曲如云。”

“他們曾經愛過。”

她的聲音好像真的隨著蒲公英的種子越飄越高，在季風的吹拂下不停的搖晃，最后回到了那個溫暖的南方。

這個男孩叫葉云軒，這個女孩叫曲如云

他們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