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路遙剛剛在門口那個意外，因為顧一白的打岔，讓她忘記了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雖然氣憤，但許路遙從來沒有生氣很久過。

顧一白走過來，看著許路遙在填表，他也幫不上什么忙，因為這些表他根本不會填。許路遙握筆的手很用力，似乎要將筆捏斷掉了，寫出來的字，一筆一畫，很工整也很有字形，很好看。

顧一白問，“你練過字？”

許路遙頭也沒抬，一面填著表一面回答，“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字?！?

“我記得你以前的字，歪七扭八的，很難看?！?

“因為那是寫給你看的。”

“哦，原來是這樣?！?

桌子對面也有一位正在填表的小姑娘，眉眼恬靜，臉圓圓的，留著空氣劉海，兩鬢的頭發(fā)攏在腦后用發(fā)帶固定，其余的頭發(fā)披在身后，個子不高不矮，身材偏瘦，穿著白色的加厚的連衣裙，外面套著米黃色的風(fēng)衣，聽見這段無聊的對話抿著嘴唇，壓低了頭，忍著笑。但是長得好看的人，做什么動作都好看，風(fēng)衣小姐姐就是這類人。

許路遙一抬頭剛好看見風(fēng)衣小姐姐將碎發(fā)攏至耳后，外面的陽光很耀眼，透過玻璃窗射進來，灑在風(fēng)衣小姐姐身上，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許路遙心里暗贊一聲好美，嘴上卻說著，“想笑就笑吧，憋著不好，容易生病?！?

風(fēng)衣小姐姐也沒有真的笑出聲，只是抿著嘴微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笑你？”聲音很溫柔，很輕，就像觸碰到棉花糖一樣的感覺，溫溫柔柔，甜甜糯糯的，讓人心生喜歡。

許路遙看著風(fēng)衣小姐姐，很認(rèn)真的回答道：“因為我也覺得這對話很無聊，無聊到想笑?！?

風(fēng)衣小姐姐面前的表格還是空白的，一個字也沒有寫，因為她不會填，所以她沒有填。她在思考要不要詢問一下旁邊的人這個表怎么填，但是觀察到身旁每一個人都很忙碌的樣子，她又不想打擾到別人，所以就一直坐在那里，觀察著四周忙碌的身影。

在許路遙過來填表格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她，她想這又是一個忙碌的人，為了生活而忙碌的人。但是這個忙碌的人，在快速的填寫表格的情況下還能和同伴說出這段無聊的對話，對話的內(nèi)容很無聊，甚至于語氣都是讓人發(fā)笑的那種。因為是用很認(rèn)真的語氣來說出了這段無聊的對話，所以引起她的注意。

“不，我不是因為無聊到想笑所以笑?！憋L(fēng)衣小姐姐輕聲道。

許路遙沒有接話，而是挑眉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結(jié)果沒有下文。

這讓許路遙不得不來接下一句。

其實聊天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而不是讓一個人滔滔不絕的演講。

“所以呢？是因為什么？”許路遙問。

“是因為你們用很認(rèn)真的語氣來進行了這段無聊的對話。”

一些無聊沒有意義的對話，比如‘你吃早餐了嗎？’，‘吃了吃了?！祟惖膶υ挘梢杂煤茈S意的語氣來問答。

一些有意義的對話，比如你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面試，‘叫什么名字？’，‘陳某某?！挲g？’‘25?！鹊龋啔v上都有寫，但是面試官問的時候還是需要很認(rèn)真的回答出來，畢竟需要給面試官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許路遙點點頭表示懂了，看著風(fēng)衣小姐姐面前的空白表格，然后指著空白表格問道：“你不會填嗎？”

風(fēng)衣小姐姐點點頭，聲音一直都是很溫柔很輕，雖然很輕，但是能夠保證你在嘈雜的稅務(wù)局里面也能夠聽見她說的什么。

“需要我教你嗎？”

“求之不得。多謝。”

許路遙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風(fēng)衣小姐姐那邊，在她右手邊坐下來，然后拿過她的表格看了起來，然后指著納稅人名稱和納稅人識別號說：“這個地方填你公司的名字，這個地方填你公司的稅號。哦對了，你公司三證合一了嗎？如果三證合一了就是新營業(yè)執(zhí)照上面的統(tǒng)一社會信用代碼。”

………………

風(fēng)衣小姐姐照著許路遙的指導(dǎo)填完表格，兩人便閑聊起來，互相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許路遙，在代賬公司上班，我是會計。”

“我叫秦驀然，自己開了一個畫畫工作室。我不是畫家，但是我正在朝著畫家的方向努力。”

“哇，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世俗。而你們應(yīng)該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shù)家，只需要呼吸天地間的靈氣便好了。”

“那樣不會被餓死嗎？藝術(shù)家也沒有那么不食人間煙火，其實藝術(shù)家也很世俗的，因為他們也需要吃飯生活養(yǎng)家糊口。再比如我，我學(xué)畫畫是因為喜歡，可是喜歡不能當(dāng)飯吃，因為我首先需要活著，才有資格談喜歡。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都是神仙，可不是我這種以賣畫為生的俗人。”

“哈哈哈……驀然，你真有趣?！?

“是是是，路遙，你也很可愛呢?！?

“說的沒錯，這個社會就是這么市儈和世俗?！?

桌子對面的顧一白看著兩個很快就熟稔女孩，看著兩人聊的很開心，雖然牛頭不對馬嘴，但是兩人笑的無比的開心，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顧一白在兩人做自我介紹時也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叫顧一白，是許路遙的朋友。”只有這一句話，多一個字沒有了。

秦驀然點點頭，微笑著表示你好朋友。

顧一白完全不懂為什么兩個性格迥異的人，專業(yè)也完全不同的人，聊起天來會這么開心，好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故人一樣。

不只有顧一白一個人不懂，或許大多數(shù)的男生都不懂。

兩個女生可以因為喜歡同一個愛豆，而迅速成為死黨好朋友，也有可能因為兩個人同時暗戀的對象向兩人中的一人表白而鬧翻決裂。這都是有可能發(fā)生的，也很有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過。

一陣?yán)б庖u來，顧一白看了許路遙一眼，然后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許路遙推了顧一白一下，“顧一白，你別在這睡，感冒了怎么辦？快回家去。”

顧一白不動。

許路遙又準(zhǔn)備動手將顧一白推醒時，秦驀然拉住許路遙，搖搖頭，輕聲道：“讓他睡一會吧。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許路遙聞言只好作罷。

兩人擔(dān)心聊天時說話聲音過大，吵到了某位正在睡覺的大爺，便都各自壓低聲音。

“你們畫畫的靈感都是源自于生活嗎？”

秦驀然點點頭，“也不全部都是。但絕大部分都是源于生活?！?

“很多人都說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我覺得其實不然，生活才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生活所迫，上能拆房揭瓦，下能摸魚摸蝦。誰一生下來就會這些呢，都是為了生活啊。”

秦驀然點點頭，很是同意這個觀點，看著眼前這個表面上看起來開朗的女孩子，心里很是喜歡她，她能感覺到自己可以和這個叫路遙的女孩子成為很好的朋友。

“所以世俗并不是貶義詞，而市儈才是?！?

“是的是的，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最近地鐵可能要漲價了。你說那些網(wǎng)友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說什么地鐵票價太低了，你讓他從一號線的起點站坐到二號線的終點站試試？看他還說不說地鐵票價低了。一來一回也得十來塊呢？”

秦驀然微笑的看著這個跳話題跳的賊快的女孩子，順著她的話題回應(yīng)道，“你這是斤斤計較的節(jié)儉，可和市儈扯不上關(guān)系。”

………………

當(dāng)一個人很忙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時間過的異常的快，就像是被別人按了快進鍵一樣。但是當(dāng)一個人無聊的在等待的時候，往往會發(fā)現(xiàn)時間過的很慢，真的很慢，你以為的過了很長時間，一看手表就發(fā)現(xiàn)才過了十分鐘而已。當(dāng)兩個人邊聊天邊等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眨眼就過去了兩個小時甚至于三個小時。

許路遙以前一個人在稅務(wù)局等候叫號的時候會玩手機，比如消消樂這種小游戲，或者看小說閑書什么的打發(fā)時間，或者把所有東西都抱在身上防止被偷然后閉眼睡覺。

但是今天居然遇到一個愿意陪她瞎扯瞎聊天的好看的小姐姐，她很開心。因為她有的時候思想天馬行空，說的話茬一般的朋友都接不住，顧一白除外。

所以當(dāng)許路遙抬頭看著稅務(wù)局大廳掛著的圓盤鐘的時候，驚訝道，“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

“是呀，是很久呢?！?

看著大廳叫號顯示屏上一會跳動一下的號碼，在稅務(wù)局臨近快下班的時間，終于叫到許路遙的號了。

許路遙站起身準(zhǔn)備往窗口的方向去，回頭問了下秦驀然，“你叫的是多少號？”

“叫什么號？”秦驀然一臉茫然的樣子。

“你不會不知道來稅務(wù)局辦事需要在取號機上面叫號吧？天吶，好吧，你連納稅人識別號都不知道我怎么能認(rèn)為你知道要叫號呢。沒事，你把東西都給我吧，我順便幫你一起辦了。”許路遙無奈的說道。

許路遙真的很無奈，兩人聊天聊了這么久，她居然忘記問她有沒有叫號了，失策真是失策啊。然后拎著東西趕緊去了窗口，遞過資料，許路遙滿臉笑容，十分客氣的對著工作人員說辛苦了辛苦了。

工作人員雖然臉上面無表情，可能是白天笑了一整天臉都僵了所以做不出別的表情了。接過許路遙手里的資料，然后詢問具體辦理的什么事情，便開始手指飛速的在鍵盤上敲打著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