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春節里的愁思

立春過后，家鄉的月亮似乎格外圓，氣溫也慢慢變暖，江碩的身體就會越來越好。洛亞到了開學的時間了，洛亞就決定先返回北疆了。洛亞打算到那里后先租房，結婚后畢竟學校公寓里住著不方便，周末節假日小夫妻還能住在一塊。江碩暫且在家里有母親照顧，再休養一個月，病假還長著呢，等到三月份天氣暖和，身體恢復好點再返回北疆復查。

梁子和銀鳳是臘月二十八到家的，春節回來的這些天里，他們想盡量多陪陪孩子們，打算過了正月十五就去北疆。大兒子對于他們的回來并不感到激動高興，相反不以為意，一個春節很少與他們交流。小兒子倒是還開心，整天跟著爸爸媽媽。

從北疆回來，梁子一直沒有時間和朋友聚聚。今天梁子約了王通，阿權，他們三個來到一家餐館，坐下來吃個飯聊聊天。還是去年梁子和史若晨吃飯分手的那家餐館，今天的顧客格外多，大概是春節期間的原因吧，很多務工返鄉的人們三三兩兩來這里聚餐。有的談論今年生意的好壞，有的外出打工的辛苦，有的談論孩子在家學習成績好壞……人們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或開懷大笑，或滿臉愁容，或靜默沉思，或唉聲嘆氣。中年的艱辛酸楚苦悶都在此時流露出來。

鄰桌有三位中年男子在那里吃火鍋，其中一位清瘦的，凸著嘴巴的男子一直在那里說臟話罵人。他說：“我要是以后逮住他鱉孫，非宰了他不可！我辛辛苦苦十幾年掙來的錢，全讓他把我弄飛了！我現在是生死不如，當初要不是他說得天花亂墜的，保證一萬分安全，我是不會把錢放給他的！幾十萬啊！我半輩子的血汗，不是小數目！”

梁子一愣，豎著耳朵仔細聽。瘦男子旁邊的朋友在斥責他：“我當時都提醒你，這事搞不得，可不能到最后哭都哭不出眼淚。你想想高額利率，非法集資高出銀行將近十倍，可能嗎？銀行現在幾率不到三厘，他給你兩分利率，可靠嗎？你是想占便宜，圖他利息高，現在你后悔了，哭眼淚沒有用，只能報警。”

“報警！報警有屁用，就是把他殺了他也還不起。聽說他一家人現在逃到廣州，現在找不到人，他家里的場子被銀行查封了，里面的機器設備全部賣了也還不起銀行的貸款。他銀行貸款一千多萬，咋整呢！國家有啥辦法呢！人跑了，現在兩年就不回來，上哪兒去找他呢？我哪有精力去找，我不做生意了？受害的不止我一個人，聽說他的親戚朋友都在被他蒙騙，錢都投給他了，都沒有拿到本金。我現在讓他鱉孫把我的家快弄散了，老婆都在跟我鬧離婚，我真是想去跳樓。”

說完瘦男人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下。

梁子，王通聽得一清二楚，王通拿起酒瓶往梁子和阿權杯子里倒酒，對梁子說：“現在社會上的騙子多的是，變著法子詐騙你。人的命就是這樣，沒本事心急的人就是容易被人騙，想發財，想著天上能掉餡餅。”

阿權嘆了一口氣問王通：“人要是不走運，地上的土啦蛋就會把你絆倒摔死。現在這社會只能靠自己雙手掙錢了，別無捷徑。老董找不到，不翻身再起，你們的那些錢恐怕也會打水漂了！”

“權哥！我現在對老董那里那次錢就不再抱啥希望了！我現在只能再從頭做起，努力掙錢。可是咱們這里的錢現在不好掙，掙的錢不夠給幾個工人發工資，不夠家里開銷。我得想其他辦法掙錢，兒子需要錢讀書，老人需要錢治病，我現在混的只剩下光桿子一條了，我有時覺得自己很失敗，很窩囊。要不是我這個頑皮兒子在上學，我早就也外出了，不想在家門口掙這幾個小錢了！”王通顯得很焦躁不安。

梁子說：“我今年就想賭一把，在那里承包的一百畝地要是今年秋季能賺到錢，算是我幸運。”

“要是行，我下半年也去那里承包點，吃苦我不怕，就怕掙不到錢。”

“我打聽了，附近還有幾家去年種蓮菜掙住錢了，因為夏季藕池里還能養魚蝦，泥鰍，收入真的可觀啊！我今年再去觀察觀察，如果形勢好，咱們也去承包點！我覺得現在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干好，現在都有合作社，種植經濟作物大都是機器收割，番茄都是機器收割，基本不愁銷路。在北疆那地方只要肯吃苦，肯定能掙到錢。”梁子似乎對于掙錢有了切身感悟。

“是啊！工程活現在不好干，活干完了，款遲遲要不回來，政府總說錢不到位，一拖再拖，到最后結款時，算算成本，人力，時間成本，根本不賺錢。”阿權也是深有感悟。

梁子拿起了酒瓶斟酒，然后對王通說：“你現在家里孩子要是有人看管，你出去也行。孩子沒人看管也不行，就像我家老大，去年我和銀鳳去北疆，他在家里鬧騰，在學校里不學習，和老師作對，差點不上學了，我現在頭疼的就是兩個孩子的監管問題。喂，你上次說半截話，你兒子的娘就不打算回來了嗎？”

王通端起了酒杯喝了下去，看著梁子，搖搖頭說：“不怕你們兩位哥哥笑話，我現在混到這地步很窩火，我是一直沒有再見過她，我要是看見她就踹死她婆娘的。聽說在鄭州修車的男人不想要她了，他去年又偷偷回來去孩子學校看望孩子，兒子沒有告訴我，我是后來聽老師說的，有個女人聲稱孩子的母親來學校看望兩次孩子。”

王通停了一會兒又說：“后來我審問孩子，孩子說他媽現在在租房子住，在一家超市打工。我也聽一個在鄭州也做修汽車的朋友說，有一次看見那個男人用棍子在街上追著打這個死婆娘，她哭著求人救她，那個男人才不打她了。似乎那個男人不想要他，要趕她滾。呵，她現在落到這慘樣不虧她，自作自受！”

阿權說：“那干脆讓她回來，你們還是一家人算了！”

“回來！門兒都沒有，這死婆娘嫌跟著我受罪了沒錢花了，這可讓她跟著人家享福里，要她回來干啥。我兒子也長大了，再說我現在覺得一個人過挺好的，起碼不用再生那么多氣，我現在能掙多就花多，掙少錢就少花。我不用看誰臉色！”

王通情緒緩和了一下，低聲說：“快過春節時，我媽對我說，死婆娘在街上碰見我舅家老表了，她哭著說自己后悔了想回來，娘家太遠不想回去，怕她娘家人笑話。她說她是鬼迷心竅了要跟著那個男人走，現在那個男人不讓她進門，她無處可去，她想孩子，于是就在城里租賃房子住下，邊打工邊看望孩子。我媽倒是舍不下這死婆娘，覺得她是外地人沒有親人在身邊怪可憐的，我是堅決不讓她進家門，我一輩子情愿打光棍都不愿再讓她回來。”

“你孩子現在同意他回來嗎？如果孩子愿意她媽回來照顧他，我看還是給她機會改正吧！畢竟現在過個人家不容易，還是原生家庭好過日子。”

“算了算了，不提她，咱們喝酒！”王通不想再議論這事。

再說洛亞返疆后內心又是空空的，兒子也又回到BJ上學了。茜子的檔案年齡比實際年齡大三歲，再有一個月就要退休了。她和洛亞商量過，要是洛亞學校里需要她去幫教，她愿意也去北疆木拉鄉去幫助女兒。

阿權還需要五年才能退休，阿權這兩年不能隨便請假外出了，各單位紀律很嚴，查崗很及時，天天簽到不能隨意外出。阿權在北疆合伙干的工程結束后，聽說又一個項目開始了，阿權內心思量著，自己不能去參與建設，每年的工程款結算總是被拖延，算到底也掙不到什么錢，還操心受驚，干脆就退出不干了，等自己退休后在做其他的生意吧！

轉眼，梁子和銀鳳要走了，兩個兒子都舍不得他們離開家。大兒子躲在臥室里不出來，小兒子滿臉淚花，銀鳳心疼極了。她一邊給小二穿衣服一邊說了很多好話：

“我和你爸五一就回來了，以后每周都會給你們視頻聊天，你還能看到爸爸媽媽呀！爸媽出去掙到錢后，你和你哥就能上更好的學校，穿好的，吃好的。在學校里要聽老師話，在家里要聽奶奶，姑姑的話。”

小兒子性格靦腆很聽話，點點頭沒有說話。銀鳳走到臥室里坐在大強身邊，大強沒有任何表情，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也許是他覺得自己不能阻止父母外出的步伐，也就默認了。但是銀鳳最擔心的就是大兒子叛逆的心理，她害怕這個學期兒子再有什么反常的表現，高二是最關鍵的一年。

銀鳳問大強：“大強，爸媽要走了，你想對我們說點什么嗎？”

大強沒有回話，只是自己整理自己的東西。

“你能在學校里專心學習嗎？媽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怕你分心，怕你有壓力，學習只要你盡力就行了，成績好壞媽不要求你非要考出好成績。但是你一定不要逃課去網吧，那樣會毀了你的。下學期你就高三了，你操點心學習別讓我和你爸在那里擔心你，你學習成績不要掉隊，趕緊收住心，要不就完了！”

銀鳳說了很多，大強就沒有回應，可當她說到“完了”時，大強把東西往床上一扔說：“誰完了？誰能收住心？你們能嗎，我爸能嗎，你們不但沒有收心，反而把心飛到北疆去，一心想發大財，這些年我爸的美夢一直做著，錢呢？掙回來了嗎？還差點把你的命給弄沒了，媽你知道不？你被他牽著鼻子走，他一個人在那里就不能掙錢嗎？”

銀鳳被兒子的聲音嚇住了，她不好再多說什么，這時梁子在外面聽到了，就接了一句話：“誰在里面大腔小調嚷嚷什么！”

大強停下來，沒有再說話。銀鳳趕緊出來給梁子使了個眼色不讓他再吭氣。銀鳳對梁子說：“孩子小不懂事，他舍不得咱們離開，可以理解孩子的心。咱們慢慢開導他，臨走時不能讓孩子生氣，他正在叛逆期。明天咱們就要走了，你就不會對兒子耐心溫柔地說幾句暖心話嗎？現在孩子上學正需要父母陪伴，咱們出去本身就是對孩子們不負責任。”

銀鳳眼淚也流下來了，又說：“我就不明白你們父子倆為啥就不能心平氣和地交流呢？你作為父親這些年對他們盡責任了嗎？以前你對孩子們就是不怎么過問，他對你沒感情，現在你就應該低下身子給孩子交流溝通。”

梁子想發脾氣，卻又忍住了，他知道之前自己做的事，孩子不可能原諒，尤其是銀鳳去年喝藥自殺的事對孩子內心傷害很大。大強對于他這個父親沒有好的看法，梁子也沒能在事后與兒子溝通，時間長了內心隔閡越來越大，越來越陌生。

銀鳳內心總是對大兒子不放心，可是苦于交流不暢，又不想在臨走時再讓大強生氣，就不再過多說話了。

晚上銀鳳在燈下給兒子寫了一封長信，把自己想說的話都寫在上面。第二天夫婦倆要走，銀鳳將昨晚寫給大強的信偷偷塞在大強枕頭下。大強也出門幫助爸媽把行李裝到車上，沒有再表現生氣，站在門口一會兒就又進屋了。

春天的陽光照射在院子里，梁子母親，玲子，還有銀鳳的娘家母親都站在院子里，，盡管他們個個都牽強地說笑著，送他們走，但銀鳳內心很不是滋味，抱了一下小兒子，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

“走吧！嫂子！到那里勤給孩子們打電話就行了！”王通開車將梁子夫婦送到車站。

“到那里及時給家里打電話哦！銀鳳！”銀鳳母親又叮囑一句。

“知道了，媽你們都回去吧！”

門口的幾個人都悵然若失地站在那里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