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散伙歸家
- 我在北京打工的日子
- 大秦之歌
- 4250字
- 2019-10-23 13:11:45
第二天早晨收拾完被褥,我們?nèi)藙傋哌M廚房。我正要準備燒鍋開水,邵東走進來,他好象換了個人似的,臉上笑嘻嘻地,一改往日憂郁沉悶的神色。他走近我身邊,對我說:“昨晚我想了一夜,覺得你說的話很對。我反復(fù)考慮,決定回家,在BJ人不人鬼不鬼的混下去,還不如自己學(xué)聰明點,提早回家好些。”
我聽著他的話,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我感到他打算回去了,這是我所期望的,因為我明白這塊地方不需要我們。有的人想在這里賺錢,但現(xiàn)實并不能滿足他們的想法,他們不管在這里多長時間,實質(zhì)上是希望而來,失望而歸。
“這才是明智的選擇,真的考慮好了嗎?”我問。
“考慮好了,已經(jīng)下了決心。”
“準備什么時間走?”
“這月工資發(fā)了就走。”
“先給家里寫份信。”
“我知道。”他說:“沒有想到,你的到來改變了我的道路,我以前想著啥時候掙到大錢啥時候再回家。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很好笑。”
“回去要好好干,只要肯下力,不怕干不出好日子。”我鼓勵他。
“那是應(yīng)該的。”
看著他興奮而又快樂的樣子,我突然感到我的心情沉重起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因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在離開自己打了五六年工的BJ之前,心情竟如此的愉快,正是由于他在打工的艱難經(jīng)歷中受盡了種種屈辱,承受了各種各樣的打擊,他少年的夢想并沒有實現(xiàn),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失望之后又是希望,希望又緊接著失望,最后留給他的是絕望。他心靈的積霜日日加厚,使他受不到一點人世歡情。然而,為這夢想,他卻付出的是五年多的寶貴時間和青春。當(dāng)他決定離開時,對這個城市沒有一點依依不舍的離別之情,心情卻變的那么輕松愉快。他要走了,而我得堅持下去,直到口袋里裝滿回家的路費。
“你先不要給別人說。”他說。
“怕我走漏你的秘密,放心吧!我不會出賣你的。”
“我是怕周小姐知道后不讓我走。”他說:“這幾天飯莊生意不好,加上周小姐又鬧離婚,也心情不好。”
“我看未必,你是不是準備拿到工資再告訴她?”我說。
“對。”
“我看周小姐會讓你走的。”我說。
“你看錯了,你并不了解她。”
“我覺得你還是先給她說了比較好。”
“不,等拿到工資再說。”
我看他態(tài)度堅決,也沒有堅持,接著說:“那你看著辦吧!”
王富貴在一旁準備著各種菜,他看我們倆小聲說話,不時用眼神朝這邊看。
上午基本上沒有客人,飯莊顯得格外清凈,下午五點種,突然從外面走進四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人頭上緊緊地繃著白紗布,顯然是因為頭部受了傷。徐濤看見他們闖進來,神色頓時緊張起來,他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那四個人看見他,從懷里各拿出一條一尺多長的鐵棍,頭上繃著紗布的年輕人沖著徐濤說:“濤哥,今個這事你看怎么挑?”
“你想怎么著?”徐濤冷漠的反問。
“痛快,那我就直接給你說,哥兒們幾個想把你這飯莊給毀了。”那人說。
“你們敢!”徐濤厲聲的說,向前跨出一大步,他手里不知何時提著那把一米多長的刀,刀光閃亮,有一股寒冷的刀氣。
“不敢?不敢哥兒幾個就不來,你看我這傷疤抵得上這飯莊么?”那人用手指著自己的頭說。話位說完,左手朝徐濤臉上閃電般抽過來,徐濤的頭迅速往后一躲,閃過那人一掌。那人見手掌落空,右手的鐵棍朝徐濤的頭上砸過來,同時嘴里喊了一聲:“給我砸。”
徐濤閃開那人一棍,掄起手中長刀拼打起來,那四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攻擊徐濤,另外用鐵棍亂砸飯莊里的東西。
這時兩位服務(wù)員以及付看到女士看到外面這架勢,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fā)白,周小姐看見我們?nèi)齻€沒有出來,急忙大聲說:“快,快出去幫徐濤。”周小姐這么一說,我也醒悟過來,連忙從旁邊提起一根早已準備好的鋼管,有一米多長,推開門就沖出去。我看見王富貴和邵東也提著木棍和菜刀跑著跟出來。我沖上去對著正和徐濤拼打的那人當(dāng)腰一棒,打的他彎起了腰蹲在地上。這家伙很快站起來又和我們拼打,受到重創(chuàng)之后他的攻擊力大打折扣,有點力不從心了,對我們發(fā)起的打擊已經(jīng)難以招架。王富貴和邵東與另外兩個打的難分難解,并很快占了上風(fēng)。不一會兒,那四個人找了個機會轉(zhuǎn)身溜走。
戰(zhàn)爭以我們的勝利宣告結(jié)束,大家都顯得很高興。我突然看見邵東的臉上有血跡,鮮血從他的額頭直望下流。我大吃一驚,走過去分開他的頭發(fā)一看,發(fā)現(xiàn)頭上一個一寸多長的口子。周小姐看他受傷,讓服務(wù)員小高把邵東帶到附近的醫(yī)院去包扎。剛好隔壁有家中國民航的內(nèi)部醫(yī)院。又讓王富貴和我到廚房去準備晚上的飯菜。其它人趕快收拾被剛才那幾個人砸到的桌椅。徐濤看上去很高興,他走進廚房,對我和王富貴大加表揚,付女士在一旁也不斷的表揚我們,說我們的好話,說我們很勇敢,表現(xiàn)的非常好。
不多時,即老伴帶著幾個人走進來,他已看情形,已經(jīng)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臉上的表情極為憤怒。徐濤低聲地對紀老板講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紀老板怒氣打法,破口大罵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玩意兒,說一定要好好修理他們,看他們往后還敢不敢在老虎頭上動手。
過了半個多小時,邵東和小高才回來,他頭上繃著白紗帶,臉色發(fā)黃,沒有一絲血氣。紀老板看他們走進來,問了邵東一句話,邵東看上去沒有力氣,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頭。然后直接向廚房走來,進了門,我急忙過去扶他坐下。
我說:“不要緊吧?”
他說:“沒什么!縫了五針。”
我說:“紀老板沒有讓你休息嗎?”
他說:“他讓我坐在廚房休息。”
王福貴說:“你坐著休息吧!晚上的我們兩個人干。”
邵東看上去就象得了一場大病,目光無神,表情呆滯,說話有氣無力,他個子本來就小,這時顯得更加小了。
過了兩天,到了月底,這天付女士走進廚房,說過一會給我們開工資。我因為剛剛來,所以這月沒有我的工資,他說等到下月才能給我發(fā)工資。我沒有出聲,仍然洗著碗碟,她說完話就出去。
一會我聽到小麗因為工資的事情跟付女士吵起來。小麗平時看上去甜蜜蜜,一臉淺淺地微笑,可她吵起來聲音很大,臉上雖然沒有怒氣,說話的聲音卻大的出奇。付女士和我們說話的聲音很高,可和小麗吵架,卻顯得有氣無力。小麗問她為什么給她少發(fā)十元錢。付女士說這是周小姐講的,自己只按周小姐的指示辦事。小麗一聽,就沖進更衣室換掉工作服,頭也不回的出門走了。
付女士給小高發(fā)完工資,就到廚房給我們法,嘴里仍然氣沖沖地說:“少發(fā)工資你找周小姐去,沖我發(fā)什么丫頭脾氣。”
“王福貴,你的工資。”他拿著錢遞給王福貴說:“這月?lián)改?0元錢,為什么扣,你心里明白。”
王福貴伸手接過工資。
“少動,這是你的工資,也扣你30元錢。”付女士說。
邵東沒有接錢。問:“為什么?”
付女士說:“前幾天到醫(yī)院去給你包扎傷口,花了一百多塊,從你工資里扣30元錢,其他有飯莊出。這是周小姐交待的。”
邵東神色顯得極為痛苦,伸手接住自己的工資,我看見他眼睛里有淚花。
付女士發(fā)完錢轉(zhuǎn)身出去了,我們?nèi)顺聊髯愿芍约旱氖种械幕睿l也不想說話。
“邵東,過一會周小姐來,你問問她,憑什么扣你工資,你去醫(yī)院包扎傷口是為了什么,還不是因為你幫飯店才搞成這樣嗎!不但不獎,反而扣你的工資。”我氣憤憤地說。
他嘆了一口氣說:“還問啥!我不想問,問也是白問。”
這是徐濤走進廚房,他叫王福貴給他炒碗米飯。
“徐濤,邵東打架傷了頭,醫(yī)療費應(yīng)該由誰承擔(dān)?”
“你叫周姐報。”他說。
“那怎么從他工資里面扣呀!”
“誰說的?”他說。
“付女士剛才給邵東發(fā)工資,扣了他30元錢,說是周小姐讓扣的。”
“周小姐說的?”徐濤說:“她怎么能這么干,我等會問問周姐。她這人有時候就這么小氣。”
徐濤說完就出去。
“周小姐為人就這樣。”邵東說。
下午周小姐才來飯莊,她沒有看到小麗,就問付女士,付女士就把發(fā)工資的事情給周小姐講了一遍,周下姐聽完,就給小麗家打電話,小麗接了電話。周小姐讓她到飯莊來。說完掛了電話找個地方坐下來。在外面坐了一會,就走進廚房,這是她每次來到飯莊的習(xí)慣。
“周老板!”邵東說:“我家來信,說家里有點事情,讓我回去,我打算明天走。”
“回去?這兒不是挺好嗎?“周小姐說。
“家里有勢。”邵東說。
“回去還萊嗎?”
“不一定。”
“工資給你開了嗎?”
“開了。”
“也好,回去看看。如果下次來,就到我這兒來。”她說:“我挺喜歡你的,你工作的很好。”
他說完轉(zhuǎn)身出去。
晚上睡覺時,邵東把明天回家的事情跟徐濤講。徐濤一聽邵東要回家,起初吃了一驚,后來看邵東堅決認真的樣子,才知道邵東這次是一定要走。
他說:“你干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回去?”
邵東說:“家里有事,一定讓我回去。”
隨后他們又嘆了一些別的事情,徐濤似乎想起什么,說:“扣你錢的事情,我還沒有問周姐。既然你要回家,我們想出了一個多月,也算是朋友;再說,你這次是為我受的傷,我這有一百塊錢,你當(dāng)著路費。”他從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面額一百元的鈔票,給邵東遞過來。邵東見徐濤給他錢,緊張不知說什么好,激動地臉發(fā)紅。他連連搖手拒絕。徐濤的態(tài)度是真誠的,他堅持要邵東接住他的這一百元錢。兩個人彼此都很真誠地堅持著。
“邵東,你就接住吧!徐濤是想幫你。”我說。
“接住吧!邵東.”王福貴說。
邵東看了我和王福貴一眼,便把徐濤遞給他的一百元錢接住,嘴里不斷地向徐濤表示感謝!
我們私人彼此又談了一些別的事情,邵東要回家,我們每個人的心情都不愉快。我雖然和邵東想出時間不暢,但我與他彼此之間卻很投緣,在心靈和情感上烤得很近,因此對于他的離開,我多多少少有點傷感和依戀。
第二天早晨,我和邵東起來的比較早,我?guī)退帐昂眯欣睢Uf是行李,但其實簡單得很,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包,里面放著幾件衣服。我給徐濤說了一聲,便和邵東一同走到大門外。早晨的天氣陰沉晦暗,盡管這樣,對我也是難得的新鮮,我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有呼吸過早晨清新的空氣。在飯莊呆了幾天,看不到天色的變化,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現(xiàn)在當(dāng)我置身于天空之下,我感到自己變得自由活潑。
我們走了約十幾分鐘到了車站,車還沒有來。等車的人很多。
我說:“你頭上的傷口還沒有好,在路上要多加注意,回家給你媽媽解釋好,不要讓她為你傷心。”
邵東說:“我本想等頭上的傷好了之后再回去,但我是在呆不下去,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我說:“回去有時間的話寫封信給我。”
“沒問題。”
“回去后好好干,你小子一定行。”
這是公共汽車開進站,我拉著邵東的手,祝他一路順風(fēng),他眼睛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心里也不好受。他上了車,不斷給我招手,車慢慢開走,逐漸離開我的視線。
我心情很沉重,如同著陰沉的天氣一半,來京后的各種經(jīng)歷又在我眼前里里閃現(xiàn)。邵東走了,我從他的神態(tài)中感覺到他內(nèi)心的苦衷,而我在京城短短一個月,對打工的苦難深有感觸。我還將在這個城市繼續(xù)呆下去,直到掙到回家的路費為止。但我不知道在飯莊里等待我的是什么,我是不是走的時候也想邵東一樣悲傷和凄涼,出了這,會是什么呢!這樣想著,抬頭一看,已經(jīng)到了飯莊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