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包間。

客棧掌柜一人倒了一杯熱茶，便退了出去。

鯉龍率先拈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水一般，撇眉。

“你來干什么？”八兩問道。

“除妖啊，還能干什么？”

果然。

八兩開門見山：“你走吧，這妖怪我先來的?！?

“那可不行，我應(yīng)信徒禱告而來，要是不除了妖，豈不是寒了信徒的心？”

“六日之后，我必將此妖誅殺，你大可放心。”

“為何不能是現(xiàn)在呢？”

鯉龍嚴肅的看著八兩：“據(jù)我所知，道友早在妖怪傷人之前就已經(jīng)到了此地吧?！?

“那又如何？”

“你本來可以救下他們?！?

“我憑什么救他們？”八兩口鼻發(fā)出了不屑的聲音：“切，我愛什么時候殺就什么時候殺，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房間里的火藥味逐漸濃郁，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菜來嘍！”

吱——

掌柜的托著托盤進來，托盤上有兩盤菜，他將菜放下，隨后轉(zhuǎn)身又出去了。

“兩位慢用，后面還有?！?

包間里的氣氛因為這一打岔，稍微有有點緩和。

鯉龍吃了一口菜，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并沒有發(fā)表什么感想。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只妖怪就是在我宮中胡鬧的那一只吧。”

“沒錯，是他，但他是我先要殺的?！?

八兩也低頭吃菜，不知道這尊鯉龍的法力現(xiàn)在恢復(fù)了沒有，她不像咱，根本不知道如何吸納靈機。

“呵呵?！?

鯉龍忽然冷笑了兩聲：“閣下騙功德的行為騙的了天，騙的了自己的心嗎？”

八兩一頭霧水：“什么騙功德？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但鯉龍不認為他不懂。

“人乃萬物靈長，你我皆非人屬，你身上妖氣雖淡，但瞞不過我的眼睛。我等修煉何其艱難，苦修千百年，才得一人身。既得人身，若無有人心，談何正果？......“

大道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讓人聽的心煩。

“你到底想說什么？”

鯉龍道：“道友，你路走窄了，貧道欲渡你重歸正道。”

“你才走窄了！”八兩怒噴，跟我談人心？我本為人，我心既人心！“若說人心，我比你懂了不知道多少倍！”

便在這時，掌柜的又上了一次菜，等他走后，鯉龍道：“不如你我就在此地，坐而論道如何？看是我度化了你，還是你說服了我?！?

“論道怎么個論法？”

八兩沒干過這個，有些拿捏不準。

“我們不談修為，只論人心。”

呵，人心，一個妖神和我談人心！

“那就論吧?！卑藘尚赜谐芍?。

鯉龍?zhí)匾夥愿懒苏乒竦牟灰龠M來，八兩設(shè)下隔音結(jié)界，外面的聲音進不來，里面的聲音出不去。

鯉龍道：“依道友看，什么是人心？”

八兩道：“人心是長在胸腔的那顆肉瘤，是這世間最骯臟，也是這世間最高尚。”

“善?！滨廄堎澚艘宦?，又問：“那道友認為，你自己有一顆人心嗎？”

八兩有點得意，瞧見沒，一出口就把你給鎮(zhèn)住了，還想跟我論人心！

“我當然有一顆人心?！?

鯉龍指了指窗外，窗外沒有行人，她卻道：“你看他們，他們在你眼里是什么？”

“當然是人啊，還能是什么?！敝浪f的是人，八兩脫口而出，隨后便忽然怔住。

鯉龍道：“道友說自己是人，又當他們是人，那日在龍女湖上為何卻說人的命不如仙命？如你所說，仙不就是人嗎？”

一不小心入了套，有點煩。

八兩道：“你還不是一樣？那日口口聲聲嫌棄人類，將人類說的那般不堪！”

鯉龍道：“不正如道友所說，人心是世間最骯臟？”

“......”

“......”

二龍在此談人心，誰也不服誰，興致一起，便忘記了時間。

掌柜的久不見人下來，便上去一探究竟，隔音屏障隔音不隔人，竟然就這么被他闖了進來，他在門外還沒進去，就聽到仙音陣陣，癡在原地。

仙人論道，也是仙緣。

再之后是他的妻子，后來是后廚的大廚過來，兩人先后也沉入到二仙人論道的奇妙境界中，無法自拔。

當天夜里，鎮(zhèn)上又死了四個人，與前一夜死者情況一樣，都是男人。

幸好鎮(zhèn)長昨日派去縣衙請求援助的人帶著幾個捕快回來了，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陳大龍是這次下鄉(xiāng)援手的捕頭，他只帶了兩個兵來，起初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只以為鄉(xiāng)野小地沒有見識，死幾個人而已，就緊張的不行。

鎮(zhèn)長親自率眾迎接從縣里來的捕頭。

“三位遠道而來，真是辛苦辛苦，鄙人在府中設(shè)下了接風(fēng)宴席，還請三位......”

“不必了。”王捕頭看不上小地方的吃食，也覺得沒必要跟這種地方的鎮(zhèn)長結(jié)交。

“直接帶我們?nèi)タ词w，辦完案子我們還著急回去?！?

鎮(zhèn)長臉上的笑容微微有點僵硬：“這不太好吧，諸位還是先吃了飯再......”

陳大龍不耐煩的打斷他：“時間緊急，拖得時間越長線索就越少，你還想不想破案？“

鎮(zhèn)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歹是個鎮(zhèn)長，官職比這捕快高多了，竟然這么不給情面！

衙門里的其他人也是沒眼色，竟然沒個人過來給鎮(zhèn)長個臺階下。

罷了罷了，破案要緊，要是鎮(zhèn)上私人太多，他這個鎮(zhèn)長估計就干不下去了。

鎮(zhèn)長苦笑了一聲，側(cè)身讓路：“那就請諸位去停尸間吧。”

“哼?！?

陳大龍等人在半路上已經(jīng)吃過了干糧，因為去報信的人說那幾人死的詭異，身上沒有一點傷口，他怕這幾人是死于傳染病！

所以才不吃鎮(zhèn)長準備的飯菜，怕引起恐慌，所以沒確定之前，他沒有說出來這個猜測。

來之后，看到尸體的第一時間他就覺得，麻煩大了。

等到第二批死的人送過來，他帶的仵作驗尸以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樣？”

仵作拱了拱手：“大人，這活兒咱們接不了，這肯定不是人干的！”

陳大龍心說廢話，殺人容易，什么人能把一個大活人弄成這樣？就算是人，也是個修邪法的。

邪不壓正，咱也不是沒抓過邪修。

“是什么東西做的，有譜嗎？”

仵作道：“這四人看似死法相同，實則各異，他們身上有魚腥味兒，八成是水里的妖怪做的，而且至少是四個！”

“四個！”

陳大龍也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要是只有一個妖怪，從它殺個人還偷偷摸摸的，可以看出來不難對付，一個不難對付，四個加起來各有輔助，那就難了。

“確定？你不會看錯吧？”

“小的驗尸十年了，從未看錯過！”

三人眉頭緊鎖，表情凝重的出了停尸間。

鎮(zhèn)長一直都守在門外，沒敢走遠，立刻圍了上來：“陳捕頭，查出來點什么了嗎？”

陳捕頭沉重的點了點頭。

鎮(zhèn)長松了口氣：“查出來就好！我派人去抓人！”

陳捕頭道：“不需要，你讓你的人去挨家挨戶通知，任何人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不準出門，你帶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進一步偵查。”

先看過了新發(fā)現(xiàn)這四具尸體的地方，這些地方都有同一個特點，就是偏僻。

所有死者全都是獨居，或者在走夜路時，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出的事。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陳大龍正在沉思，試圖將所有線索連成一條線。

“捕頭！你看這是什么？”

迅速來到下屬發(fā)出聲音的地方，這是墻角一塊兒突出來的磚頭，不知道蓋房子的人是怎么想的，有這么大一塊兒突出來都沒有注意。

在這塊兒磚頭上，有一些水跡，和幾片魚鱗。

魚鱗足足有小孩兒巴掌大。

將魚鱗拿在手里，“這是什么魚的魚鱗？”

仵作有點不太確定：“看樣子像是鯉魚的，但鯉魚的魚鱗沒有這么大?！?

“鯉魚......”陳大龍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到：“圣龍娘娘不就是一尊鯉龍嗎？”

仵作臉色大變：“大人慎言！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我又沒說這是圣龍娘娘的鱗片?！?

陳大龍喃喃道：“死了這么多人，圣龍娘娘怎么還不出現(xiàn)？”

斜溝國雖然是小國，但是在他國境內(nèi)分食信仰香火的各仙家可不少，而且他們都有記載，每一地都有各自神明的忌諱。

神仙享用著他們的香火供奉，在遇到這種妖魔作祟的情況，自然會出現(xiàn)幫他們擺平。

鎮(zhèn)長在旁邊聽著，插嘴道：“聽說十年前圣龍娘娘就離開了龍女湖，至今不知去向?！?

“可笑。”

陳大龍不是一次聽說圣龍娘娘的道場在龍女湖了，可是在他看來，龍女湖這種蠻荒之地，怎么能配得上尊貴的圣龍娘娘？

八成是這附近的山野村夫給自己臉上貼金。

鎮(zhèn)長閉了嘴，心說咱再特么多嘴，就自己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陳大龍道：“帶我們?nèi)ブ鞂W(xué)貴家里看看。”

除了陳大龍自己帶的兩個手下，鎮(zhèn)長也帶了六個手下來，就是有牌面，比你小小捕頭多了整整兩倍兵力！

哼。

一行人浩浩湯湯的來到了朱府。

朱府門前掛著兩個白燈籠，朱學(xué)貴的尸體雖然還沒拉回來，但靈堂已經(jīng)在布置了，此刻朱府大門難得的洞開著，來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

雖然現(xiàn)在外出似乎很危險，朱老爺人品也不咋地，架不住他有錢啊，給兒子布置靈堂，朱老爺難得大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