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便有錦衣衛來報。

總旗凌云鎧被殺，百戶沈煉負傷，逆黨北齋逃匿無蹤。

“沈煉啊沈煉，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胡威看似一臉沉重，心里卻樂開了花，只要沈煉殺了凌云鎧，又與北齋有了曖昧，他就別無選擇，唯有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

不過，沈煉外表淡漠寡言，實則內心孤高，更有三分桀驁，宛如一柄深藏不露的寶劍，無論誰將他拔出鞘，一不小心都會扎著手，必先銼一挫銳氣，方能讓他甘心為我所用。

而這個挫他銳氣的人，非師妹莫屬！

想到此處，胡威頓時有種梟雄附體的感覺，好像渾身上下都多了一絲淡淡的王霸之氣，走起路來腳步都輕快不少。

到了案發地，胡威聽了沈煉那番漏洞百出的說辭，不置可否。

沈煉見此面上不動聲色，心里暗暗沒底。

恰在此時，南鎮撫司裴綸走了過來，嘴里吃著點心，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唯獨目光在沈煉身上掠過時，眼底多了一絲隱晦的冷意。

“榮月齋的點心，今早剛做的，千戶大人嘗嘗？”

胡威毫不見外地拿了一塊放進嘴里慢慢品嘗，“甜而不膩，榮月齋果然名不虛傳，還是裴賢弟會享受。”

裴綸笑了笑，轉向沈煉道：“裴某還得向沈兄請教一二……”

“裴賢弟，”胡威忽然打斷道：“南司的百戶不少，聽聞賢弟在南司的日子也不好過，怎么這次偏偏就輪到賢弟來出這個風頭？”

“不知賢弟給上頭使了多少銀兩？”

“大人見笑了！”裴綸瞳孔一縮，勉強擠出笑臉：“南司立功的機會少，卑職也是沒辦法。”

“恐怕不止如此吧？”胡威不再兜圈子，壓低聲音道：“我知你素來與殷澄交好，當然，我不是懷疑你公報私仇。

不過殷澄之死，確實怪不得我們沈煉，那天殷澄酒后失言，被凌云鎧抓住話柄步步緊逼，沈煉也無可奈何……”

沈煉在旁聽得一身冷汗，若非陸文昭點破此事，自己被裴綸暗中算計，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且為殷澄之事送了性命，未免太過冤枉。

他頗為感激地看了胡威一眼，將這個人情牢牢記在心底，轉而朝著裴綸誠懇道：“殷澄也是我把酒言歡的好兄弟，那晚看著他被凌云鎧逼得走投無路，自殺在我面前，我真恨不得……”

“好了，”胡威突然打斷沈煉的話，根本不管裴綸到底信了幾分，笑著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現在誤會解開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理當相互照應。”

“裴賢弟，我們沈煉明年就升副千戶了，你看……”

裴綸很是識趣，“卑職明白，文書一定寫得漂亮，不給沈兄找麻煩！”

“嗯嗯……”胡威微微點頭，負手離去，只留下若有若無的一句：“不管是誰殺了凌云鎧，也算是給殷澄報仇了。”

沈煉和裴綸的臉色一齊變了。

兩人對視一眼，雖已沒有了最初的敵意，卻也相互警惕，同時又對陸文昭的做法摸不著頭腦。

說是幫助兩人化敵為友吧，卻做得虎頭蛇尾，挑起話頭的是他，中途喝止的也是他。

說不是吧，又的確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心結，只是沒能成為朋友罷了。

其中到底有何深意？

沈煉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忽見一張紙條被弩矢釘在廊柱上，取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大明律，殺錦衣衛者，罪同謀逆，當夷三族！

戌時，西山云棲坡。

沈煉眼神凝重，一顆心沉到谷底。

明月初升。

月光穿過竹林的空隙灑在云棲坡上，光與暗交織一處，猶如陰間與陽世的交界，隱隱充斥著未知的恐怖。

沈煉循著哨聲，見到一個坐在大石頭上的女人。

“就是你嗎？”

女人一言不發就跑，沈煉緊追不舍，不知不覺落入丁白纓三人的包圍之中。

山坡之上，胡威全身隱藏在陰影里，將這一戰從頭到尾盡收眼底，尤其丁白纓那拔刀一斬，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驚艷無匹。

沈煉敗了，不得不答應去燒錦衣衛案牘庫。

但在胡威看來，沈煉雖敗猶榮，丁翀、丁泰二人無論放在江湖上，還是朝廷內，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卻被沈煉玩弄在股掌之間。

可惜智者千慮，亦有一失。

沈煉沒料到丁白纓的刀法居然如此犀利絕倫，一招拔刀斬讓他猝不及防，瞬間秒殺，因此氣為之奪，不得不認栽。

或許沈煉心里還想在下次找回場子，卻不知胡威永遠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沒人比胡威更清楚，沈煉的武功雖非最強，卻機變無雙，任何絕招在他面前施展過一次，就會失去應有的威力，第二次使用反倒會被他抓住破綻予以反擊。

何況他還擁有諸天萬界所有主角必備的小強光環，如果不能像丁白纓這般出其不意將他一刀秒殺，那他便會越戰越強，最終逆襲反殺。

胡威只想丁白纓挫一挫沈煉的銳氣，留給他一次永生難忘的失敗，又怎會蠢到再給他一次反敗為勝，重拾銳氣的機會？

“師兄既然這么看好沈煉，又何必逼他孤身犯險去燒錦衣衛案牘庫？”

胡威聞言微微一笑，“如果世上還有一人能夠燒掉重兵把守的案牘庫，并且全身而退，那就唯有沈煉。”

“師伯也太高看他了！”

丁泰有些不服氣。

“泰兒。”

胡威總感覺這么稱呼一個彪形大漢有些違和，但沒辦法，這樣才能顯得親近。

“我知道你覺得沈煉的武功未必能勝過你，可他至少有一點一定比你強，那就是臨機應變，你剛才不就被他擺了一道……嗯，還有謹慎！”

胡威可是記得，原劇中丁泰就是因為一時大意，被重傷的裴綸一支袖箭射中脖頸而亡，可謂死得最沒意義。

“我之所看重沈煉，不外乎兩個字。”

“哪兩個字？”丁泰不自覺捧哏道。

“無他，運氣耳！”

胡威煞有介事道：“當年薩爾滸之戰，西路軍三萬人都全軍覆沒，唯獨沈煉安然無恙，還伺機救了我與郭真。”

“可以說，我與郭真都蒙他借了一絲運氣，才又茍活了這么些年。”

“不信你拭目以待，如果沈煉與別人一同陷入險境，他總是能活到最后，即使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會不可思議的幸存下來。”

丁泰聞言縮了縮脖子，有些不明覺厲。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我與你們師父有話要說。”

胡威開始趕人了。

或許是入戲太深，胡威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居然鬼使神差地感嘆一句：“都是好孩子啊！”

“是啊！”

丁白纓微微點頭，凌厲的眸子剎那間冰雪盡消，化作滿滿的母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