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今日思慮良久，她也明白兒子自從有了這月圓生夢的事情以后，就不太與外人接觸，性子也過于沉悶了些。這樣下去，將來怕是會生出更多繁重的心事。

“遠兒，娘告訴你這件事，其實也有一點自己的安排。你一直只知讀書，性子太過恬淡，這么些年左右沒有出過這懷遠城，更沒經歷過什么世面，娘尋思你空閑，差你出趟遠門，你可答應？”

秦遠有些好奇“娘是要吩咐孩兒去辦什么事？”

“當年，你的父親還在京城做官，年歲已高卻尚無子嗣。后來他聽同僚傳聞，帶著為娘一起去了京城以西的萬松山上的白云觀請愿求子。我們回家不過幾日，郎中竟然真的把出娘親我有了喜脈。那之后，我和你父親又去拜了幾次，請求天尊保佑腹中孩兒順利降生。”

秦遠倒從未聽娘說過當時懷他竟有這樣的故事。

“為娘生下你之后，本想著等我坐完月子修養好身體后就和你父親一同去還愿，感謝天尊保佑我們母子平安。誰曾想憑空生了變故，你父親突然被罷官。雖然性命無礙，但是心里有些抑郁。接著就匆匆離開京都，來到娘的家鄉——這座懷遠城。”

秦遠先前真是不知道父親原來并不是被貶到此地的。這樣看來，當年許是父親他心灰意冷，自己主動離開的京城。

“你父親當年官做的大，對同僚也禮遇有佳，朝中也有些許知交好友，當時連這城里的達官顯貴也對他甚是敬重，左右大家幫襯照應，于是你父親便開始從商，做些官鹽和布匹買賣的生意，不久就有了這份家業。”秦夫人似是想起當年的大起大落，眉頭有些緊皺。

其實難得看到娘親這副神情。秦遠倒是覺得今日娘親這幅樣子，比那平日里不焦不燥，沒有起伏的神態親近多了。

“只是你父親對做生意這樣的事情從來都不是特別看重，他仍是不舍那做官的念頭。所以，自從來了懷遠城，這生意雖然越做越大，但也不見他真心喜悅，而且他的身體也每況日下。是以，先前是沒有心思陪娘回白云觀還愿，后來病重，也就再也去不成了。到后來…到后來…”娘親說到這里，漸漸有些哽咽。

秦遠慌忙到她身邊輕拍她的后背。“娘，你慢些說，不急，不急。”

“后來你父親得了臆癥，每天燒香拜佛求經問道，吵嚷著要贖自己的罪孽，問他話，他也不說犯了什么罪孽。又提起了要回京還愿，怕是惹天尊怪罪。可是他病的那般厲害，哪里還能經得起周車勞頓。我們好一頓勸，他也便沒有再提。只是沒幾日就過世了。”秦夫人似是已經緩過神來，說著話也不覺得難過了。

“京城那地方娘親我是不愿意再回了。還愿自當要心誠，也不能隨便派個人就敷衍了。遠兒你也長大了…”

聽到這兒，秦遠哪里還猜不出來。“娘是要遠兒去那京城的白云觀替爹娘還了當年向天尊許的愿是吧？”

只是秦遠他的心里有些奇怪，既然當初父親那么重視還愿的事情，又不是被發配走的，為什么離開京城的時候不先還了愿再走。這貶官心情不好，也斷不會與天尊生氣的。想必這之間必然還發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會那么急著遠走。娘親現在不提，他也覺得不好多問。

“是了，左右這愿還是為遠兒你許的，你現在長大成人，由你去還愿也算是合適。”

“好的，娘，遠兒這就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動身前往京城。”說完，秦遠便準備回房。

秦夫人拉了拉他衣袖:“這個事情不急，這京都路途遙遠，待明日打點好這路上所需的馬車行裝，后日出發便可。正好也讓憐月那丫頭多買些你愛的點心吃食路上備著。這途中都是山野村路，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店家。”

娘親這時提起憐月，秦遠就想到剛才她著急逃跑的好笑的樣子。當初那丫頭的名字還是秦遠替她取的。她被娘親收養時，正流落在外，說不清自己的父母家人，衣衫襤褸，身子瘦弱的緊，讓人憑生憐意。而秦遠又常常月圓生夢，對這明月有些特殊的情感。所以便給她用了“憐月”二字，本想讓她以后能學的文靜秀氣。現在看來，實在是辜負他的心意了，這丫頭長大了，膽子卻變得忒大了些。

“娘親是不是還有事情要叮囑的？”

“嗯，娘親知你從未出過遠門，何況這次還是京城那么遠的地方。你到時不妨多待幾日。京里有位方荀方大人，想來現今應該還在朝里當官，你盡管到他府上住著。他當年和你父親是結義的兄弟，關系甚好。”

這秦遠就不太同意了，這方大人既然是父親結拜的兄弟，看這樣子也沒有遇到什么變故。為什么在留下來的父親的喪禮書扎里卻沒有這人的記載，父親過世時，縱然是有事不能前來，也不送什么喪禮。和那些京里同僚一樣寄來幾封悼詞書信也是可以。總不會兄弟死了，不聞不問，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于是他看看娘親，有些不滿的說“這么些年了，也沒見那位方大人來懷遠城看過咱們，甚至差個仆從來也不曾聽說。這人不知道還記得父親沒有！”

“休要胡說，你別這么置氣，到底你還得尊稱他一聲叔叔，他的為人怎樣，娘親還是知道的。只不過有些事情當年是我們的過錯，對不住人家，不便往來罷了。不過這么多年了，你不遠千里去他府上，他斷不會趕你走的。”秦遠看娘親有些生氣，哎，想來，這方叔叔還是些許信得過的。不過，不知娘親方才口中說對不住人家又是指的什么。

“遠兒知道了，到時不會對他不敬的。”

這時，秦夫人往兒子的腰間看了看，秦遠瞧著她的樣子，還沒明白過來。

秦夫人伸出手“把你那來生石的玉佩拿來。”秦遠聽后別過身子，解開腰間的細繩，拿下玉佩遞給娘親。

他怕弄丟，系的有些緊，玉佩上的細繩，普通利刃斬不斷。還別說，這玉佩也不知哪種玉什么材質，不小心磕碰揉摔了也不見它有半分磨損。秦遠是相當珍愛的，尤其這么多年，幸虧有這塊玉在，自己大夢之后精神疲憊頭痛欲裂的癥狀才得以克制。而且冥冥中他也覺得自己這兩年能夠記起夢中場景，多半與這玉佩也有關系。

秦夫人輕輕撫摸玉佩，神色有些憂傷。放在兒子這里，她也好多年沒有再觸碰過了。

“到了京城，找到了方府。你把這玉佩拿給你方叔叔看，他自然知道你是誰了。”接著她語氣緩了緩，有些低沉“這也是以防萬一，或是我多慮了，即便不用出示這玉佩，他單單看到你的容貌，想必也能明白了。”

這話秦遠就有些迷糊了。怎會看到他的相貌就知曉了。父親的畫像他也見過，倒不覺有多少相似的地方能夠明顯分辨的出。

“娘先前跟你提那葉小姐的事情，也猜到你到了京城里或許能夠聽說，在家先跟你說道，是怕你萬一沖動，做了錯事。葉小姐的夫君既已找到，斷不會是遠兒你了。我也不攔著你，要是到時你好奇，不死心想要見上這女子一面。也可以托你的方叔叔給你安排，想是以他現今的權勢，只是帶你見上一眼，還是可以做到的。娘寫了封書信，明日放進你行李，到時你見到方叔叔，拿與他看。”

秦遠這時終于明白了，原來輾轉了這么多，娘親看來是早就想好讓自己去京城了。那葉小姐的事早跟他說，是怕他到時候聽聞此事，一時沖動，唐突了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