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諳世事的少女圣者，在人類禁域邂逅救世的勇者。命運的相遇將改變一切既定的規則，并在神的注視之下消滅愚昧者的暴政’……”

阿瑞西亞像是夢囈般，僵硬地邁著步伐，嘴里念念有詞。

她算是實現了夢想。

已經到達了【人類禁區】，也勉強算被守護永恒森林禁地的精靈長老認可了。

雖然自己究竟是不是預言里的【少女圣者】，依舊未成定數。

但按理說，能奇跡般地走到現在這一步，她應該感到更加高興才對。

可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果然是【勇者】的原因吧？

“圣女大人，你還好吧？”

蘭斯洛特湊過來同阿瑞西亞搭訕。

這位最年輕的騎士長的名聲哪怕是在人才輩出的圣城也赫赫有名，僅二十五歲的年紀就成為了三階上位騎士，品格與信仰也都無可挑剔。

出身于邊境的蘭斯洛特更是具有豐富的戰斗經驗，絕非那種空有階位卻缺乏實戰基礎的貴族公子哥。

從哪一方面看，都是完美的勇者。

“我沒事，只是腦子里在亂想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阿瑞西亞擺擺手，語氣勉強地說。

“是因為還無法恢復實力，難以應對接下來的戰斗而感到焦慮嗎？”蘭斯洛特追問，“你不用太擔憂，雖然在下實力不濟，但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圣女大人的。”

“不是因為這個。”阿瑞西亞感覺頭疼無比，難道面前這個天真的騎士永遠都能保持這么陽光嗎？

“那是因為……？”

“教宗大人前段日子去了趟赫爾德倫公國。那里的魔族侵蝕越來越嚴重了，已經有十多個村莊淪陷。”

“我聽說了。”

“預言里說過，只有勇者才能打倒魔王，維護羅迪尼亞的和平。可是現在連勇者的影子都沒見著，露雅所形容的要成為勇者條件則太過于苛刻……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人啊？”

“我不擔心哦。”蘭斯洛特笑了笑，“圣光會保佑一切的。”

阿瑞西亞皺了皺鼻子，雖然作為教廷的一份子，堅定的信仰很重要。

但是像蘭斯洛特這樣過于天真地相信圣光，簡直不能說是虔誠，而是接近于愚昧了。

“你肯定覺得我說這樣的話很蠢吧？”

蘭斯洛特笑得很陽光。

圣女沉默著，沒有答話。

“我知道的，已經二十五歲的我，卻像個孩童一樣迷信圣光。太過幼稚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信仰圣光是正確的。”阿瑞西亞急著辯解，“圣光信仰是我們力量的基石。只不過……即便是教廷里掌權的大人物們，也未必都是虔誠的信徒。他們都是在利用圣光的信仰去控制一些無知的人……”

只有十六歲的圣女，早已看過太多太多。

“我都知道的。”騎士笑容依舊，“正是因為如此，真正的信仰才顯得珍貴，不是嗎？”

阿瑞西亞啞口無言。

“曾經有很多人對我說，他們不理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能做到隨時遵守騎士八美德。不管是禁欲也好，謙卑也好，這些東西一旦在沒有人監督的時候，要再去遵守就很辛苦。”

“可我從來都不這么認為，也并不需要被別人監督。”

“因為我是一名騎士，騎士精神就應該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一時一刻也不能偏離。”

“所以，遵守騎士的條約，對我而言一點都不辛苦。”

“在聽了露雅小姐的話之后我就明白了，要成為勇者是非常困難的。有太多事情要做到，大多數人肯定會覺得，這不太可能吧。”

“可那只是對于我而言。對于真正的勇者來說，或許這些‘要求’，僅僅是他本身就具有的行事風格而已。”

“就像別人會覺得我遵守那些條條框框會很痛苦，而我并不這么覺得。一樣的道理。”

圣女愣住了，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我明白了，謝謝你。”

蘭斯洛特微微欠身，重新回到隊伍的最前方。

……

在四人前往【永恒智慧之地】的途中，遭遇了好幾批魔獸的襲擊。

雖然蘭斯洛特走在最前面，卻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

剛拔出劍，敵人就被半精靈羅格斬殺了。

“戰斗什么的，交給我就行了。”

羅格丟下這樣一句話。

他被精靈族人冠以【劍圣】的名號，是個名副其實的武癡。

父親是人類的他，從一出生就受到了兩邊種族的歧視。

唯一不會歧視他的就是手里的劍。

“他是我的哥哥。”露雅這樣告訴阿瑞西亞，“同母異父的哥哥。我們的母親不喜歡他，認為他是邪惡的人類帶給母親的詛咒。”

“這就是你討厭人類的原因嗎？”

“不只是如此。你們人類所犯下的罪惡太多了，實在讓我喜歡不起來。”

短暫的相伴，露雅卻已經向阿瑞西亞敞開心扉。

精靈都是單純的，而露雅的壽命換算成人類，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女。

她與阿瑞西亞談了許多精靈的軼事，其中也包括大賢者的預言，以及與之相關的、長老辛德瑪的故事。

“長老是被迫成為【預言見證者】的。”露雅說，“她曾經是永恒森林中最強大、最具有天賦的精靈，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類。”

“是大賢者阿格硫斯嗎？”

“你怎么知道的？”露雅有些驚訝。

“故事里都這么寫。”

阿瑞西亞有些不好意思。

露雅白了她一眼，繼續說道：“阿格硫斯并不愛辛德瑪，但他留給了辛德瑪一次機會。那就是讓辛德瑪成為他預言的見證者，并且為了讓辛德瑪活到足以見到勇者的那一天，阿格硫斯還為她施展了永葆青春的法術。‘當真正的勇者出現之際，我們就能夠永遠在一起’。阿格硫斯這樣對辛德瑪說。”

“可大賢者不是已經……”

“是的，阿格硫斯在二十年前留下預言之后，就失蹤了。或許早就死在大陸某個角落，總之長老認為他無法再兌現諾言了。”

“這也未必吧，大賢者可是六階大魔導師，或許還會重新出現的。”

“長老真正死心，是在知曉人類本性之后。她認為，預言中那樣完美的勇者是不可能存在的。凡是活物，便有私心。況且，阿格硫斯還告訴她，勇者未必是某個特定的人，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像這樣不負責任的奇怪說法，對于剛墜入愛河的長老來說暫時沒什么問題，可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慢慢覺得不對勁。大賢者對她說的那番‘永遠在一起’的話，或許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拒絕而已。”

“那她還幫助我們進入永恒智慧之地是為什么？”

阿瑞西亞這時才發現露雅的神情有些不對。

“……我們這一趟，生還的概率幾乎為零。”

阿瑞西亞不解地望著露雅。

露雅看了看前方低著頭悶聲不語的半精靈羅格，輕輕嘆了口氣。

“我和哥哥與其說是“替補勇者”，不如說是“被遺棄者”。他是邪惡人類的后代，而我是‘被自然排斥的精靈’。如果你們不會出現，我和哥哥多半會離開聚落，前往人類的城市。”

露雅提到“前往人類城市”時，神情像是在說“墮入地獄”。

“【永恒智慧之地】是極度危險的，如果不是真正的【少女圣者】帶隊，幾乎是有去無回。以前長老還尚存希望時，會派遣十幾名精英斥候甚至是戰爭古樹陪同守護。但每一次都希望落空，去的人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哥哥能回來。”

“于是漸漸地，長老對所謂的英雄預言已經失望了。她覺得真正的勇者并不存在，而勇者也漸漸成為了‘笑話’的代名詞。”

“當然，我哥哥不這么認為，像他那么傻的人，是真的相信勇者存在的。”

“可理智地說，我們現在就是在送死。”

阿瑞西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也不要太悲觀啦，說不定我真的是【少女圣者】呢？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圣女！”

露雅又嘆了口氣：“要是你之前沒有召喚骷髏仆從，我真的會相信你。”

阿瑞西亞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再說了，我們隊伍里，我哥哥是個腦子里只有戰斗的白癡，你那個騎士是個天真的傻白甜，我是個連自然元素都不愿意接近、只能依賴弓術和毒藥的廢材精靈。哪有勇者的影子？”

露雅開啟了吐槽模式，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聽了她的話會不會心理受傷。

而阿瑞西亞卻望著不遠處的土丘發呆。

“那是……”

露雅皺眉：“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啦？”

阿瑞西亞搖了搖頭：“你等一下，我過去看看。待會兒再陪你聊。”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

剛才那里站著一具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