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后來的吳冰倩回憶起高三最后半年的光景，只覺如白駒過隙。

新年年初，高三學子們在馬不停蹄地參加完一模考后終于迎來了春節。臘月二十九那天大清早，吳冰倩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晃晃悠悠下樓，便看到外公唉聲嘆氣地從門外進來。

“隔壁那小子可以啊，春聯上那字寫的，都快把我比下去了”

“真是稀奇了，我竟然聽到您在夸他？”

“我只是在客觀地陳述事實”

“外公，都是自己人，攀比心理不能有”

“誰跟他自己人，你們倆的事兒我同意了嗎？”

“我可沒說我，他外公跟您五十多年的情誼呢，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你可別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現在看那老頭可不太順眼”

“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你跟他怎么不僅沒有成為朋友，反而你對他的意見比我爸還要大呢”

“憑他未成年就敢拱你，我這關他過不了”

吳冰倩假裝惋惜了一下，心說：“你這關他過不了也沒有什么遺憾的，反正家里又不是你說了算，外婆可喜歡他了”

“你趕緊吃早飯，完了去給我寫副新的春聯，把我原來那副換了。我去買菜了，不然你外婆回來又吃不到糯米糕了”

２

吳冰倩進書房前還是假模假樣去隔壁觀摩了一下，并真情實意地陶醉了一番。

這字寫得可真是好看。

接著這番陶醉便被怒氣所取代，于是楊雨博走到門外便看到她正雙手環胸怒視著他那副剛貼上的春聯。

“怎么了？它惹你了？這么生氣”

“你說你字練得這么好看干什么，有那時間你培養點別的興趣愛好不好嗎”

楊雨博：“……”

她倒也沒想和他比，只是有段時間沒練毛筆字了，所以她在書房里磨磨蹭蹭快兩個小時，練了幾張也沒寫出自己滿意的水準。

她站在書桌前，過分專注地端詳著面前的字，沒有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沒有聽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站定，直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他懶懶地靠在門上，不知道這么看了她多久。

她又忿忿地瞪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都怪你”

“這還不簡單”他上前鋪開一張新紙，拿起筆遞給她，然后站在她身后，右手握住她的。

“這勾應該這么提，對……”

“對了，你剛剛上來的時候，遇到外公了嗎？”

“嗯”

“他沒兇你吧”

“他忙著蒸糕呢，都沒空理我”

吳冰倩：“……”

３

大年三十晚上，吃過年夜飯，小區里這群一起長大的孩子和往年一樣去廣場上看煙花。

當年這群要騎在爸爸的肩膀上才能看到煙花的孩子，轉眼已將要揮別自己的少年時代。

“哎，我去年的愿望沒有實現。”李維軍望著天空若有所思。

這是他們延續了很多年的傳統，每年除夕夜到半夜十二點的時候，都對著高空的煙花對來年許一個小小的愿望。

“我去年的愿望也沒有實現。”身旁五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張瑞寧：“我去年許的愿望是，希望我和張靜陽來年可以順順利利。結果沒過三個月，我們就分手了”

李維軍：“王思蕊不是總是感冒嘛，我就許愿說，希望她的身體能快點好起來，以后也健健康康的。結果到了初春的時候，她又感冒了。再然后，我們也分手了。”

楊雨博：“我那天說，希望競賽班的女生別走到最后只剩吳冰倩一個人，雖然有我在，但我還是希望能有個女生能留下來和她互相陪伴。”

吳冰倩：“雖然你的愿望沒有實現，但這倒不是遺憾。每個人最終都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要走的路，我也走得很自在。”

曲靜怡：“那你的愿望呢”

吳冰倩：“我說，我希望楊雨博可以不要那么累，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可是新的一年，你還是過得很辛苦。可你那天告訴我，人這一輩子有不得不辛苦和必須咬牙堅持的時候。我覺得你說得對，但凡是你想不留遺憾去完成的事情，誰不是咬著牙挺過來的呢”

聽到這里，曲靜怡有點愧疚地望向何俊清：“怎么辦，我去年許的愿望跟你可一點關系都沒有。我說希望自己不要老跟媽媽吵架來著”

“沒關系，我許的愿望跟你有關系就可以了。”何俊清輕笑，“我那天說，希望曲靜怡不要突發奇想去考實驗班。”

李維軍嫌棄道：“那你這愿望才真是，沒實現也沒什么好遺憾的。我決定今年要把愿望說出來。大家去年不都有點不太順嘛，來年我們都過得順利點”

張瑞寧：“雖然過程都不太順利，但我們都想明白了或者得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吳冰倩：“別的順不順另說，反正高考一定要順對吧，還有下個月的自招筆試，一定要順順利利！”

４

后來，他們都順利通過了立港大學的自招筆試，緊接著是二模、三模。

再后來，比高考的緊張感更早蔓延開的是畢業季的離愁。

拍畢業照那天的上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下課后，班上的人三三兩兩往食堂走去。

吳冰倩望著似乎看不到盡頭的校園小道，和路邊盛開的一花一木，轉頭對楊雨博說：“你背我一次吧”

楊雨博看了眼身后稀稀拉拉的人流，不僅有自己班的，還有其他班的。他有些意外地一挑眉：“你確定，要我在這兒背你？”

“以后可能再也機會體會現在這種感覺了，我想放肆一次”

他心甘情愿地蹲下身，看向前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來，上來”

那一天，在他們不曾留意的不遠處，一臺正在為畢業季視頻取材的攝影機記錄下了一個男孩背著一個女孩肆意地在林蔭小道上奔跑、轉圈，以及他們，和他們身后那群即將告別高中生涯的男孩女孩們，無憂而燦爛的笑容。

吃過午飯，換上校服正裝，吳冰倩最后替楊雨博一絲不茍地整理好領帶。而后展哥抱了一大箱子喜糖進教室，一一分發給大家。大家一個勁兒地祝展哥和謝老師百年好合，都明白他特地選在這一天，是在以這種方式將對畢業和高考的祝福帶給他們。但他們也明白，過了的今年６月８號，這個班級可能再也不會聚齊了。

下午拍完畢業照，大家仍戀戀不舍地聚在操場。然后不知是誰起的頭，說彼此之間都擁抱一下。于是不論是同班的還是別班的、熟識的或是不相識的，都一一擁抱道別。或者說，這不是道別，而是祝福自己和每一個６月７號將和自己一樣奔赴考場的人，都得到面對未來的勇氣。

最后，吳冰倩看著楊雨博緩緩朝自己走進，她笑著張開雙臂：“這個擁抱可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哦，只是，以同窗之名。”

他也笑：“嗯，同窗之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