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博,下禮拜就開學了,我們去吃夜宵吧”
“下禮拜開學和去吃夜宵并沒有直接的因果聯系”
“嗯對我就是有點餓了”
“餓跟饞是兩碼事,你要分得清”
“我告訴你哦,我現在實在是因為餓了沒有力氣跟你吵”
“我快到你家門口了,限你一分鐘給我麻溜地下來”
吳冰倩歡快地從陽臺往楊雨博家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他握著手機笑盈盈走過來的樣子。
“來啦來啦”
倆人笑著對視一眼,然后他在樹下站定,便聽到她“蹭蹭蹭”下樓的腳步身。
“力氣還是挺大的嘛”
電話那頭的人估計是沒顧得上聽,否則又該跳腳了。
他無奈地笑著,眼底盡是寵溺地光芒。
在這個世界上,一男一女能隨便一身家居服、隨便踩雙人字拖,女生再隨便一個丸子頭去小區門口吃宵夜的,大抵分三種關系。一種是老夫老妻,一種是我拿你當姐妹你卻把我當兄弟。
還有一種就是他們這樣的,出生了多久就當了多少年的青梅竹馬。
雖然我暗戀你,你也暗戀我,我知道你暗戀我,你也知道我暗戀你,但我們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青梅竹馬。
晚上九點,立港的上空星河璀璨,露天燒烤攤上滿是屬于這座城市的煙火氣息。吳冰倩剝蝦慢,也為了她能多吃點,楊雨博又是操心地保持著給她喂一個、再往自己嘴里送一個的節奏仔仔細細地處理著眼前的麻辣小龍蝦。
直到身后李維軍清晰的哀怨聲響起。
“你們倆是不是太過分了,又吃獨食不叫我們”
“你嗅覺不是挺靈敏的嗎,這不是跟過來了嗎”
“一不回消息我永遠能在這里逮到你們,你下次能給我升級一下難度嗎”
吵吵鬧鬧間,張瑞寧、何俊清和曲靜怡緊跟著來了。換了大桌,再加了兩盤蝦,繼續損。
“明天打球帶我唄”
“你膝蓋淤青我瞧瞧”
“別擔心,別害怕,撞個烏青塊多大點事情”
“擔心個鬼,怕你拖后腿”
“哎呀呀,不行了,又開始痛了”
……
他們六人組是從呱呱落地起延續至今的鐵桿情誼。立港大學和隔壁理工大學作為立港兩所最高學府毗鄰而建,早年在南門邊頗有年代感的老小區里安家的多半是學校的老一輩教職工。
同作為退休教授的孫輩,他們幾個的幼年時期和童年的寒暑假是在一起邁出人生第一步、一起張口會說第一個字、再一起爬樹翻墻、胡鬧闖禍中度過的。后來上學了,家里還是離得近,幼兒園起就是同校,初高中因為進了實驗班便一直是同班了。
楊雨博和吳冰倩家里的淵源要再深厚些,雙方父母是高中同班同學,也是從那時起結下的友誼和愛情,研究生畢業后一起進了研究所,再后來兩家又住在走路相隔不到兩分鐘的地方。
當然他們本人之間的深厚關系,可能和這深厚的家庭淵源并沒有太大聯系。
2
9月1日,新學年伊始,教室門口的班牌由“高一(1)班”換成嶄新的“高二(1)班”。班主任唐展年方三十便挑梁擔起實驗班數學老師兼班主任。但不得不說,經過一年的相處,學生們對他的能力和為人都是絕對的服氣。或者說,其實早在一年前,見到他第一面起,就莫名地、不受控地被他收服。
“還記得一年前的今天,也是這會兒的班會課我布置的作業嗎?還是自愿的哈,寫完了愿意交給我暫時保管的,歡迎隨時偷偷來找我。”
吳冰倩依然清晰地記得一年前,高中第一堂班會課臨近尾聲,他們的新班主任說過的那番話:“十六七歲正是青春中最好的年紀,也是最容易萌生情愫的年紀。我不知道你們在座的有多少人,現在心里是放了一個人的。但我想應該大部分,至今都只是偷偷藏在心底。
所以我想啊,如果你愿意,也想這么做的話,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給那個人寫封信吧,把你想對ta說的、不曾說出口、或者也不敢說出口的話,都寫下來。然后等到明年和后年的這個時候,你再給ta寫一封信。你就看一看,每一年過去,你的心境是不是變了,你有沒有,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如果你沒有喜歡的人,當然不用寫。如果你有別的話想說,也可以寫下來。甚至你想寫信給我,那我很榮幸成為你們的傾聽者。那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你也可以自愿選擇寫或者不寫。如果你寫了,你可以留在自己身邊,或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私下單獨來找我,暫時把東西交給我。我會鎖在抽屜里保存好,并向你們承諾,我絕不會看。
等你們畢業那天,我會把信原封不動還給你們,到時候你再決定,你是想親手送到那個人手里,還是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底。”
那天這番話聽得吳冰倩感動得稀里嘩啦,她覺得,那個老師,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楊雨博當時臉上寫滿嫌棄,覺得自己除非腦子進水才會信他的鬼話。但那個周六的晚上,他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特別好看的信紙,是吳冰倩最喜歡的顏色和風格,真認認真真提筆寫起來。
那時的李維軍和張瑞寧自然沒有對象可寫,更有甚者認為他倆攜手共度余生的概率可能更大。
至于曲靜怡和何俊清,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寫了,還是沒有寫。
3
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你的人生發生太大的變化。
有的人終于從愛而不得的疼痛中愈合,也有人過慣了了無牽掛日子后心中突然住進了軟肋。
有的人即使是在那些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日子里愛意仍在一天天加深。也有人依然想努力看清自己的內心。
有的人跌入萬丈深淵,也有人真的成了自己當初想變成的樣子。
高二這一年的九月,李維軍和張瑞寧終于鼓起勇氣各自向一個女孩寫下了第一封情書。
何俊清和曲靜怡是寫了還是沒有寫,依然沒有人知道。
展哥仍然悠哉悠哉地候著楊雨博和吳冰倩的光臨,反正誰都可能不寫,他們倆沒可能。
這天楊雨博來了,只不過去年這會兒是裝作拽得不可一世,現在太熟了自然是沒必要了。
“怎么,有好東西要給我”
“是啊,大禮啊,小心收好哦”
“行了,東西放下,您走好”
“怎么,今年是生意興隆了對待老顧客態度都變了”
“哦對,問你件事,你初中班主任,是不是叫謝昕盈?”
“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本人如此優秀的學生手冊你到現在才看的嗎”
“你的畢業寄語署名又不是她”
“哦對,那時候她出國進修了,初三就換班主任了……不是吧,你們倆?”
“我……”
“行了,先走了”
“你……”
“信任是相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展當然是信他不會跟任何人提起的,只不過這人,跟吳冰倩呆久了,直覺準得當真比女孩子還可怕。
4
開學半個月后便是社團招新周,每天中午校園步行街都在上演精彩絕倫的社團大戰。何俊清,人如其名,平日里一貫是清冷的性子,此刻卻一改往日的形象,混跡在人堆里賣力吆喝著。
其實,他并沒有什么吆喝的必要,甚至,他安靜如畫地坐在位子上效果可能更好。
上學期末學生會換屆選舉,楊雨博眾望所歸接任了主席,李維軍和張瑞寧也在學生會各司其職。人民公仆分身乏術,便都沒有再參加社團。此刻主席團正悠哉地坐在校園電視臺的攤位上,嘮嗑。
“真的,求你們了,要嘮嗑換個地方,不要在這里動搖孩子們進我電視臺的初心好嗎”
“是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誰的美色所惑”
“我覺得吧,主要還是小倩的宣傳詞寫得好哈哈哈”
……
作為發小加特別外援,吳冰倩本來也該到場刷個臉,但她這會兒,有點忙。
5
“老馬,馬老師,我求您了,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嘛”
“四個字,沒門,休想”
“你你你這是把學生的創造力扼殺在搖籃里,你忘了你崇高的教育理想了嗎,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等你把實驗室炸了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實踐出真知,對于還沒有實踐出的真知妄下定論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憋了一個暑假結果在改進報告里寫出‘顯然可行’四個字的那一刻你的良心痛過嗎”
“當你站在講臺上講出‘A顯然是錯的,B顯然是錯的,C也顯然是錯的,所以答案選D’的時候,你的良心痛過嗎”
老馬:“……”
老馬,高二(1)班物理老師,立港中學物理教研組長,二十年前是立港師大的鬼才,因心中崇高的教育理想,畢業后毅然投入了母校的懷抱。
“你今天再怎么說,我還是那四個字,沒門,休想”
“好啊,我跟楊雨博說,讓他來跟你講”
“你……就會拿他來壓我是嗎”
“那您不照樣還是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