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羅醫生雙手手肘按在桌子上,凝視卿歡道,“抑郁癥又稱抑郁障礙,也可以說是嚴重的情緒障礙,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更為復雜的專業術語我就不說了。”
“它主要的表現就是長時間的情緒低落,這個長時間指的不是一天兩天,而是至少兩周,甚至更長的時間,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很多年。”
“你不妨想像一下,你是不是也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也許是失戀,也許是因為某件事感到不開心,但你知道總會緩解。但抑郁癥患者的情緒低落會一直持續,他們的痛苦和絕望感是每天都有,只要自己清醒著,還活著就有。”
正常人都會出現情緒低落,但很快就會消失,但抑郁癥患者不同,因為他們的部分腦區大腦灰質體積下降,海馬體比正常人小很多。”
“而大腦的海馬體主要負責記憶和情感控制,抑郁癥造成了患者的海馬體縮小,所以患者的記憶和情感控制能力也就減弱了,所以我們經常看見抑郁癥的人會出現記憶力下降,情緒不穩定,容易低落等情況。”
羅醫生看著卿歡似乎聽懂了,因為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難過:“你也別灰心,抑郁癥并非絕癥,是可以靠藥物和心理治療手段緩解的。雖然很難保證徹底痊愈,但是只要患者積極配合治療,也是有希望減少復發的次數的。”
“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抑郁癥其實就像正常的感冒而已,所以我們稱它‘心靈感冒’。抑郁癥現在已經是世界排名前十的疾病,并且逐年排名每年都在上升。只是人們很少關注心靈健康,對心理疾病這一方面知之甚少,連科普也幾乎沒有。”
卿歡問:“他們是不是會傷害自己?比如……劃自己手什么的?”
羅醫生點點頭,道:“抑郁癥病發的癥狀有很多,長時間失眠,情緒低落,絕望,悲觀厭世,甚至是輕生。還有一點,為什么會得抑郁癥,這個問題其實沒有確切的答案,現在比較肯定的是,與遺傳,生活環境,等等都有極大的因素。”
“當然了,并不是說出現了上述癥狀就一定是抑郁癥,我還是建議并且堅持一定要到醫院做檢查。這也是對于患者最為艱難的一點,讓他們克服對疾病的恐懼心理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事情。”
羅醫生說完了,喝了一口茶。卿歡怔怔地坐著,然后對醫生說:“那如果是患者的家屬朋友,需要我們做些什么呢?”
“嗯……”醫生正色道,“首先,需要陪伴。長久的陪伴,而且你自身也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否則不但幫不了他還有可能讓自己心里有陰影,因為抑郁癥患者是非常脆弱的,如果決定好要陪伴就不要輕易放棄,否則你會讓本就身處絕望的人更加絕望。”
“其次,一定要有耐心,一定要勸說他來醫院按時檢查治療,不能私自停藥,還要時時刻刻防止他輕生。這個過程非常辛苦。”
“最后,不要去指責,詢問他們,為什么會得這種病,為什么會不快樂,也不要質疑他們是在博人眼球,換取同情心,他們是生病了,就像我剛剛說的,海馬體縮小,這并不是他們想要的,只是他們生病了而已,就和普通感冒一樣。”
卿歡聽完后,神思恍惚的站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過身,想起和醫生道謝:“謝謝醫生。”
羅醫生微笑:“不客氣。祝你們早日康復。”
卿歡和唐曼九去到阮盡南的病房外,她下樓梯的時候差點一腳踩空跌下去,唐曼九及時拉住她的胳膊,說:“你沒必要反應這么大吧?放輕松。”
她怎么輕松?那是她最喜歡的男孩子,那是她覺得世界上最好的阮盡南,怎么會變成這樣?
推開病房門,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隨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卿歡看見阮盡南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戴著氧氣罩。
她走近,看見他緊閉雙眼,面色蒼白,雙頰深深凹陷,瘦骨嶙峋。胡茬都已經長滿了一圈。
氧氣罩下他的鼻息似乎很輕,微弱得幾乎沒有,就連胸膛的起伏也很小。
就像……沒有了生命一樣。卿歡害怕的縮了縮肩膀。
視線下落在他的手腕上,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有著淡淡的血紅。她回頭看唐曼九。
唐曼九吸了一口氣:“我沒和你說,他是……劃了手腕才……。”
卿歡感覺視線一下子模糊起來,心里窒息般的心疼像是海草將她緊緊裹住,緊得她難以呼吸。
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砸在雪白的床單上,洇開成一個個圈圈。
她站在那里,看著阮盡南,哭成了淚人。
她真遲鈍啊,竟然現在才知道他生病,才知道他一直活在絕望和生死的崩潰邊緣里。
阮盡南從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掙扎著醒來時,先是聽到了哭聲,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聽到了在他葬禮上哭泣的人。
后來他想了想,誰會為他哭?是卿歡嗎?可是他最不想見她哭,她應該是永遠開心和笑容燦爛的,是和他不一樣的。
別哭了。他張嘴,卻發現發不出聲,也動不了,似乎還陷在一片漆黑里。
眼皮真重啊,終于幾番掙扎之后,他像一個溺水的人猛地用力浮出水面,呼吸到了空氣。
刺眼的光,白色的光點,模模糊糊的視野。
“阮盡南——”
他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好熟悉,又一聲,再一聲,仿佛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聲音。
終于,他看見了,紅著眼睛,掛著眼淚,吸著鼻涕的卿歡。
她瘦了。
他的第一個念頭。
一定是在做夢。
他的第二個念頭。
直到撲到他身上的卿歡漸漸讓他感覺到溫度,他才后知后覺,原來不是夢。他的眼角滑下眼淚來,呼吸有點急促起來。
唐曼九一看不對勁,趕緊把卿歡拉起來:“控制一下,再壓下去人就真的沒了。”
阮盡南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聽見卿歡小聲道歉:“對不起。”
她摸著他的手,眼睛明亮濕潤:“多疼啊,我們下次不這樣了好不好?”
阮盡南發現自己很難點頭,只好眨了眨眼睛。
卿歡伸手去摸他的臉,帶著溫柔的心疼:“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她對他笑,“等回去了我們去買很多好吃的,吃得胖胖的,好不好?”
阮盡南再次眨眼睛。流下的眼淚已經堵得他的耳朵嗡嗡響。
卿歡看了一眼外面下落的太陽:“我們吃點東西吧。”
唐曼九往外走:“我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