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收拾了行囊，師徒二人就此踏上了旅途。

路上兩人并未有多少交流，但只要遇上凡人需要救助，妖魔需要教化，白陌漓卻不吝言語，格外細致耐心，看得云淺唏噓不已。

不愧是把天下蒼生裝在心里的縹緲仙尊啊……

白陌漓回頭便見云淺一副看熱鬧的神情，默了一瞬，道：“同為師出來數日了，不如你也……”

話還未說完，小徒弟已后退了數步，滿臉的不樂意。

白陌漓輕嘆一聲，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便也不再強求，隨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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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師徒二人路過一處宅院，發現此處甚是詭異，不單鳥獸絕跡，便連草木也都枯死，一副萎靡殘敗之相，卻還有人住著。

只是進出者，均目光呆滯木訥，臉色蒼白似染了一層黑灰。

白陌漓與云淺對視了一眼——好重的陰氣啊……

但對此，云淺依舊還是本著事不關己的態度，立于一旁，看著白陌漓默念咒法。

純凈的白光自他周身逸出，突然沖天而起，將這片灰蒙蒙的天空照得透亮。

半晌，光芒才漸漸消散，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細看之下，其中還拘著一絲黑氣。

那黑氣似有生命一般，拼命想要掙開束縛，卻無法掙脫，寂靜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女人凄厲的嘶吼。

黑氣逐漸膨脹化出人形，長發及腰面容秀麗，只是臉色近乎慘白，她飄浮在空中，裙衫之下沒有雙腳……

據傳，唯有怨念深重者，死后無法踏入輪回，便只能在這世間游蕩，直至魂魄徹底消散。

原來世間，真有孤魂野鬼。只是到底何種怨憤，才能叫人有此結局？

云淺看著面前的女人，若有所思。

女人的眼珠左右動了動，最后將視線定在白陌漓身上，似乎很是忌憚，離得遠遠的卻還是死死盯著，良久才開口，聲音宛若被沙磨過般的嘶啞，“仙上何故為難于我，我的手上從未有過殺孽。”

“既已身死，便不再屬于這凡塵，理應離去?！卑啄袄斓?。

云淺撇了撇嘴，又是一副大道凜然的樣子。

可這女鬼顯然是不聽勸的，啞著嗓子叫道：“這對狗男女迫害我至死，連我年幼的孩兒都不放過，我又豈能善罷甘休，便就是要他們日日活在恐懼中，生不如死！”

陰氣蕩出，飛沙走石，雖是傷不了云淺，卻也令她極其不舒服。

然卻不等她攏起眉梢，白陌漓卻輕輕移步，擋在她身前，陰氣就此而止，再未影響到云淺分毫。

看著面前這白衣勝雪的人，云淺的心里莫名一動。

“即便是要懲罰，也自有律法評判，還輪不到你擾亂世間秩序?！闭Z氣雖淡，卻隱含斥責之意。

女鬼嘲諷一笑，語氣尖銳，“律法？若是律法有用，那個賤人身負人命，為何還能好好活著？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個做官的父親！”濃郁的黑氣縈繞周身，似是恨極怒極，秀麗容顏已然變得猙獰可怖，“律法，從來都是做給平民百姓看的，但凡有權勢財富，輕易便能凌駕其上，何來公道可言？既律法無用，我便只有靠自己。縱然萬劫不復，我也要他們，不得安寧！”

白陌漓眉心微攏，“執念如此之深，終不過是害人害己?！?

“便是害人害已，那又如何？”女鬼不甘示弱。

見勸導無用，白陌漓輕嘆一聲，手中白芒大盛，竟要強行收了那女鬼。

女鬼自不會束手就擒，黑氣驀然而起凝聚成巨大的黑色骷髏，氣勢洶洶朝白陌漓撲去。

然還不等那骷髏張大嘴把白陌漓吞下，已被白芒劈開。

女鬼宛如被重創，身子猛地一抖，彎下了腰。

白光撕裂黑氣，又徑直朝女鬼罩去，卻在此時，云淺越過白陌漓站在了女鬼面前。

白陌漓心下陡然一緊，瞬間收了術法，余勢卻未消，拂過云淺耳邊，削落了幾縷發絲。

伴著黑發飄飄揚揚落到地上，云淺蹲下身，直視著跪坐在地的女鬼的眼睛。

如此距離，太過危險。

白陌漓眉梢蹙起，不由出聲喚道：“小淺，快過來！”

他眼底的擔憂如此明顯，女鬼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唇邊揚起一個怨憤陰毒的笑，蒼白的手掌黑氣再次聚攏，眼看著就要落到云淺身上。

白陌漓心下微凜，作勢便要上前，卻聽到云淺說：“你做得對，這對渣男渣女實乃罪有應得，可我若是你，定不會只是嚇嚇他們了事，我要將其挫骨揚灰，令他們靈魂生生世世都要承受我所經歷的苦痛！”

眉心的褶皺驀然又深了幾分，白陌漓呵斥道：“小淺，休要胡言！”

云淺回眸淡淡地瞥了白陌漓一眼，又轉而直直地盯著女鬼。

僅是這一眼，竟叫白陌漓生出了些許“她自有打算”的想法。

女鬼顯然沒有料到云淺會這般說，短暫的難以置信，目光有些怔愣，喃喃道：“你真的這么以為？”

云淺看著她，緩緩開口，“遭所信之人背叛，目睹至親被害，你所經歷過的，我都經歷過，自然也很能明白被仇恨糾纏到底是何種感覺……”

女鬼從呆滯中回神，眼底劃過萬千情緒，最終捂了臉嚶嚶哭泣，可是鬼魂沒有眼淚，所以她流下的便只有鮮紅的血液，又徒增了幾分驚悚。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來，卻都是勸誡她勿要執著過去，或者是想直接收了她，從未有人在意過她的悲憤與不甘。

但是眼前這個女子，她能感同身受……

一旦有了這個認知，女鬼對云淺的敵意頃刻間沒那么深了。

云淺看著她滿是鮮血的臉有些許愣神，然很快便又反應過來，繼續循循善誘道：“但你我又有所不同，你已身死，我卻還活著……活著的，總歸比死了更不易……死亡可以是另一種開始，只要你愿意……”眸光忽然一黯，輕語道，“而我，卻別無選擇……”

白陌漓眸眼震顫，望著云淺單薄卻又堅韌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竟是一抽，漾起一絲細微的疼痛。

女鬼卻是沉默著不說話。

云淺于是問：“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女鬼猶豫了一會，開口道：“我想，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