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將早餐打包好，遞給小豪。

小豪則接過，并得知這次消費了四塊錢，便送出一張五元，找回一枚一元硬幣，揣入褲兜，讓硬幣與手機處在一起。

來到學校，剛好迎上第一堂課的上課鈴聲。小豪不慌不忙地走進教室，剛放下書包，卻被告知自己的座位調到了靠墻的最前邊。那里是離講臺最近的地方，也是離班級的清掃工具擺放區最近的“風水寶地”。

小豪略顯不甘，卻也服從這樣的安排，將座位挪到那兒，見堆了一半垃圾的紅桶就位于自己的跟前，任誰都會心情不好的吧。

第一堂課是班導師的司歷，這個班的紀律再怎么松散，于班導師的課上還是不錯的，原因在于其他任課老師已經對這個班抱以放養的態度，愛咋地咋地了，只要不嚴重影響課堂紀律即可。

而班導師不一樣，她的職責不局限于任課，還得抓這個班的整體風紀。不過目前看來，她的威望還不足以完全整頓這個班的松散情況。

小豪則對司歷課表現得異常上心，不僅如此，他對所有涉及人文社科的課堂都抱以起碼的尊重。這與他日后畢業所要做的打算不無關系。

課上到一半，小豪覺得褲兜里老是有動靜，不禁掏出里面的物品，攤在課桌上，只見其中的一枚硬幣活躍至極。小豪呼吸一窒，遂想起這枚硬幣是早上餐店老板找給他的零錢。

緊接著，硬幣向小豪發話，大致內容是不甚了解自己被制造出來的原因，以及存在于世、老是被人類交換來交換去的意義在哪兒。

面對如此詰問，小豪鎮定自若，拿出手機，翻出三個月前自己寫的一篇文章，利用意念略帶感情地對著硬幣朗讀道：“如果我們跟外星人打交道，向外星人展示我們手中的紙幣或硬幣，外星人會很好奇地發問：‘這是什么奇特的物質嗎？’

“我們回答：‘不，這就是一堆紙或一堆化合物?！?

“外星人不解：‘既然是一堆紙或一堆化合物，那為什么可以利用它購買黃金？’

“你看，這就是人類的最偉大之處。

“人類能將看上去一堆燒了也取不了暖的廢紙變成足以購買黃金的交換物，即貨幣。人類能夠點石成金，化糞為寶。

“人類可以對一坨屎畫上符號并施以價值，這就是人類的最偉大之處。而符號從始至終就代表著人類文明，其發展的價值量。

“古代的封建社會乃是符號禁忌，即‘君王、官臣、草民’的階級于整體是死板的、不流動的，也就是說草民想要實現階級躍遷，至君王是不可能的。而近代工業社會，以文藝復興時期為代表的資本啟蒙時代，乃是符號多元化的開始，也就誕生了以追求資本利益為概念的階級以及階級意識，鑄幣權勢最大的階級只是資本世界的組織者抑或破壞者，而布爾喬亞才是符號多元化的最大生產者，經過一系列的生產，賦予無原形的非自然產物以符號，并進行擬真化，成為商品，從工業生產流水線推銷到需求市場上，最終標明售出的價格，即該商品的價值。符號多元化大大促進了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

小豪頓了頓，接著讀道：“貨幣本質即是以人為信用為基礎的公共合約，充當市場交易的媒介。貨幣是非中性的，無論增減，其必然會影響經濟體系的發展。對此，我為弗里德曼和歐根的貨幣理論主張瘋狂打電話（打call，即應援）。總的來說就一點：于經濟的當務之急是制約人性的貪婪。非司立的部落，其律法體系一定要全面限制基于集體人性之惡的利益擴張。

“目前看來，實現帕累托改進而非經濟通脹或收縮的惟一正確的辦法，即是穩定貨幣供給數量以穩定其幣值于市場流通的貨幣政策為最優先，保持該政策實施的獨立性，不為任何宏觀經濟目標服務。只有維持貨幣供給量的穩定，經濟體系才能夠合理、穩健地發展。

“貨幣本身具有交易功能的價值，基于該價值，可視其為一種資產，或持有，或投資。亦就是說，由于貨幣的非中性，貨幣政策務必在顧及貨幣發行與社會貨幣存量保持一定比例（盡量使央行利率與自然利率保持一致）的同時，還得在貨幣發行的渠道以及針對市場各持有者的分布比例上做一個平衡，以期達到貨幣持有均衡化。目前看來，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基于部落貨幣理論即債務發行亦是增加社會總體財富的主張所實行的財政赤字貨幣化融資。

“待以后復盤經濟危機爆發的因素，人們鐵定會一致地認為：泰勒規則、部落貨幣理論以及后凱恩斯主義理論就是三坨熱乎乎、臭烘烘的翔。”

讀到這里，小豪明顯感覺到硬幣的氣息在以極速式微，卻也顧不了那么多，繼續往下讀，“貨幣具有對財富的索取權；債務具有對貨幣的索取權；信用具有對債務的償還權，亦系對財富增長的直接有利因素。

“發達經濟體的運作模式如下：政府財政發行國債，央行對其采取逆回購的方式對商業銀行釋放貨幣流動性；流動性進入商業銀行后憑借放貸所構成的利率機制，向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部門發放流動性，金融市場的流動性貨幣以乘數擴張，而實體經濟三大部門債務攀升的同時，亦具備足夠資金周轉并創造社會財富，即社會總體債務增加（加杠桿）、經濟規模擴大、社會總體財富增加。而最終的后果是信貸擴張抵達上限，通過超發貨幣稀釋債務，由全球金融及資本市場共同承擔責任。

“新興經濟體的運作模式如下：企業部門對外貿易順差所賺取的外匯通過結售匯制度換取等價的本國主權貨幣，外匯注入央行以充當發行貨幣的信用中介，印鈔以釋放流動性，進入商業銀行，再以發放信貸的方式進入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部門。進入金融市場以乘數擴張后，流動性所創造的記賬貨幣資金增加，以便企業進行市場化融資；進入實體經濟部門后形成廣義貨幣供應量，社會債務擴張（信貸擴張）、經濟規模擴大、社會財富增加。而最終的后果是信貸擴張難以為繼，靠超發貨幣稀釋債務，損害主權信用系必然。”

至此，硬幣的氣息已殆盡。

然而小豪卻沒有停止誦讀文章的念頭，尚皺著眉頭，將全部精力放在文章上，“博弈論于復雜經濟學理論主張通過不斷迭代的算法以優化經濟決策，即歸納其中的演繹邏輯，而不同算法形成一個生態系統，以形成一種動態均衡。

“技術決定論者主張技術系塑造規模經濟的關鍵力量而非構成規模經濟的一個要素。經濟體系、金融市場本質是一個復雜系統，處于非靜態均衡才是常態。秩序產生是涌現的結果，具有高度不確定性與高波動性。

“技術進化模式是一種組合進化，通過拼接底層技術產生一個由該核心技術衍生出來的泛生態。技術泛生態會產生取代上一核心技術的泛生態的結果，即熊彼特主張的破壞性創新，以達到技術迭代的效果。其經濟體系各系統的復雜性亦會隨著技術迭代而變得更為復雜。

“投資正反饋產生收益遞增現象，偶然性會導致特定技術勝出，形成連環鎖定效應。復雜經濟學理論主張解決具體經濟問題需要理論與經驗的相互配合。

“帕累托最優系理想化的，同‘完美’一樣，它于現實中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那就只能無限趨近于它，即永遠都在帕累托改進。然而怕的是人性的貪婪與懶惰呈疊加效應，與自然科學規律相抵觸從而達到二元或多元極端化的效果?！?

讀完，他又通過手機瀏覽器檢索了一篇文章出來，讀道：“基于部落貨幣理論的信用貨幣體系靠信用發行貨幣，而信用的直接來源系主權債務，故而形成貨幣與債務雙螺旋上漲的經濟持續疊加周期。

“截至二〇一九年上半年，全人類總財富為二百八十萬億美元，而全人類總債務為二百四十六萬億美元；百分之零點七的人占有百分之四十五點九的財富，百分之七點九的人占有百分之三十九點七的財富，百分之二十一點三的人占有百分之十一點六的財富，剩下百分之七十點一的人僅占有百分之二點八的財富，數據來自瑞士信貸。

“金本位時代，發行貨幣必須基于黃金等具有天然稀缺性且剛兌能力強的商品，亦注定貨幣增長存在天然上限。

“進入信用貨幣時代，依靠部落貨幣理論，貨幣發行與否取決于債務的多寡，亦直接導致過去二十年全球債務總規模的增長系人類過去五千年債務規?？偤偷膬杀?！然而數據顯示，過去十年全球債務規模的增長已同比下降百分之四十二點九，即逐步陷入債務通縮的局面，亦意味著其有與黃金相似的受自然規律支配的上限從而使債務規模增長呈遞減。債務通縮可等同于貨幣發行受到限制。

“倘若貨幣發行受制于債務通縮，而債務償還時期不斷逼近，社會總體財富無論于名義還是實際皆在不斷減少，光是二〇一八年下半年就減少了近三十七萬億美元。由此，全球步入存量財富博弈時代。

“部落貨幣理論實際上就是最大的龐氏騙局，依托山姆霸道的作為以及其強盛的部落力量硬是玩了半個世紀。貧富懸殊問題愈發嚴重的罪魁禍首——部落貨幣理論下的信用貨幣體系。

“信用貨幣制度是奉行部落資本意志（-ism）的特殊部落得以長期獲利的不二法寶，亦是依附該部落的貴族得以長期集中管理的有力工具。”

待悉數讀完，小豪竟堂而皇之地將手機放到桌面上，手指快速“狙擊”著熒幕，惹得手機發出連連哀叫，“小豪，啊，輕點……”

持續了十來分鐘那樣，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小豪方才在班導師那犀利的目光下停止動作，端起手機，往外發出了一封電子郵件，然后輾轉至一款即時通訊軟件，點開一個名叫“陳生”的消息框，再然后發出一個“搞掂”的表情，尚附上一段文字，“你還沒把我的那篇論文給發出去吧？喏，這是完整版的，校對了不下三次，不放心的話你自己可以再核對一下，我就先撤了。”

不及半分鐘，對方即“陳生”回復。

小豪即刻點開，見上書：“不愧是神童，我這就把樣稿寄給總編，至于核對就免了，你對細節的把控是出了名的厲害，我們這些編輯都得甘拜下風，哈哈?！?

閱畢，小豪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著。

不一會兒，陳生又發了條信息過來，“對了，那件事兒考慮得怎么樣？”

“什么事？”小豪回復道。

“當然是見面的事兒啊，你該不會忘了吧？前幾個月你還說要好好考慮一下的。”陳生說，“我知道你的情況，但只是見個面而已，應該不成問題吧？再怎么說咱倆也認識好些年了，就連視訊你都不肯，未免過分了些吧？”

小豪咬了咬牙，“再容我考慮幾天吧，好嗎？”

陳生先是發了個委屈的表情，接著回復道：“好吧，反正等了那么久，也不差這幾天。但你得答應我，這次不準再拖了，可以嗎？”

“好，這次絕對不拖了。”小豪懷著莫名的激動，回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