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穿梭著夜風，在道路的盡頭亮起雪白的微光。是月亮升起來了。層層疊疊的樹木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不見，身旁的草叢也逐漸變得清晰。

月華如練，照亮了整片天空。

姜路云踏上山峰最頂端，微涼的風輕挑著銀河的發絲，她站在一塊巨石上，望向天際。

姜路云也和她一樣，站在這塊石頭上。

月光下有一處平靜的湖面，在山腳下如同大地上鑲嵌著潔白無暇的琥珀。山巒已經不在是起伏的黑水，而是鍍著銀光的綢帶。

朦朧的月色給這片大地帶來神秘的華彩。

這里是無人問津的仙境。

每一處山峰，每一處草坪，每一處如水晶般閃耀的湖泊，仿佛是上天在這里留下的絕美畫作。他此時不敢大喊，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他害怕把這個美麗的夢境擊碎了。

倘若他從夢中醒來，記憶一定會隨著消退，那么，他就會忘記此時的感動與震撼。

“你是月亮，因為你，他們才會來的。”

山腳下的樹林里有幾個移動著的黑點，姜路云想都不用想，那些一定是銀河口中的狼群。他看過狼的樣子，厚重的毛發，壯碩的四肢，冰冷的雙眸，銳利的獠牙。它們有辦法將比自己體型更大的獵物撕碎，他們善于合作，并且及其聰明。

“他們要來傷害我們嗎？”

“不會的，他們是朋友，很快就會離開了。今天是滿月，他們是來看月亮的。”銀河說。

她說話很輕，呼吸也很輕，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姜路云彎下腰，銀河沒有看他，學著狼嚎。她在山頂上呼喚著自己的同伴，下面的狼群回應著她。

“這里白天是看不到的，因為被燒毀了。晚上才能看見。”

姜路云感覺到她的話里隱藏著些信息，他問：“是誰放火燒的呢？”

“不知道。反正被燒了很久了。”

銀河今年十歲，五十年之前，她的父母還沒有出生，她是不可能知道之前的縱火案。該問她些什么好呢？姜路云想。這里是片被制造出來的幻境。人類作者可以在他們的世界里任意制造場所，但在現實世界里，沒有人可以這么做。除了店長大人。

這個幻境到底是誰制造出來的呢？

“你知不知道回去的路？我們應該回去了，要不然老師該等著急了。”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當然喜歡。”

“要不要一直待在這里？”

“恐怕不行，我還有工作。”

銀河得到否定的回答，顯得有些失望。姜路云心疼地看著她，埋怨嘴笨的自己沒有辦法安慰這個小女孩。

“偶爾來一下可以嗎？”

姜路云點了點頭：“當然，我喜歡這里。”

銀河又重新綻放笑臉。

“廚房里總是有丟失的面粉，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院長阿姨很害怕，副院長阿姨在安慰她。她們太可憐了。我們幫不了她們。”

“面粉？”

“我們又不吃面粉，我們吃米飯。”

銀河摸了摸肚皮，煞是可愛。

她跳下巨石，往山下去了。朦朧中是層疊漸染的杉樹，在姜路云的眼里變得越來越虛幻，不管是哪位神衹在這里制造的幻境，店長都會好好的解決的。他一回頭，發現銀河已經不見了。

大吃了一驚，連忙跑下山去，邊喊邊跑。孩子們才能進入的森林，森林里還藏著狼群，還不知道埋著怎樣的危機。甚至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危險——如果真的是神衹在這，他要是冒犯了，腦袋掉幾百次也沒有用。店長肯定會......店長現在在做什么呢？

……

“來，這是我的夢想。不對，這是我以前美滋滋的生活。”隨庭安舉起一大杯啤酒，對著死神說道。

死神沒有說話，他拿了一瓶芝華士。隨庭安剛剛要給他倒一杯不知名的啤酒，被他擋了回去。

“我說死神不該喝紅酒嗎？”

“那是吸血鬼。”

“不好意思，記錯了，伯爵大人。”

隨庭安搖晃著玻璃杯里的啤酒，打趣地看著周圍的人。她掏出一張卡，放在死神面前。挑著眉角：“想喝什么就說，我請客。”

“我叫羅起。”

“我叫隨庭安。”

“我知道。我只是看出來你根本都沒關心過我的名字。”

“sorry。羅大人，你好。”

“你這是窮了多少年，看起來像個暴發戶一樣。”

“那不叫窮，那是節約。”

羅起搖了搖頭，喝了一口酒。

“你怎么覺得他會到這里來？”

舞池里人頭攢動，絢爛的激光還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帶來的迷幻氣息，在這家夜店里環繞著。每天夜幕降臨時，這里的紅燈就會亮起。

來往的除了享樂主義至上的青年，還有地底爬出來的毒蛇。

酒精和貼面的曖昧在這不夜城里，縱情發酵，那醇香，誰能抵住這樣的誘惑呢？

隨庭安抬眼看到二樓卡座上的人們正在激烈的扭動身體還有幾乎瘋狂的吶喊，與心跳頻率相同的低音炮和著DJ擦碟的律動，所有人在這一刻，盡情釋放著白天帶來的一切壓力。

“你知道這是全市最大的夜店嗎？就我們這桌，單單坐下來，就已經花了好幾百塊，更別說這些，還有那些，嚯，那才是燒錢的玩意兒。”

“所以呢？”

“所以，這里的人最好下手了。要進補點啥，隨便抓一個人，像啃饅頭一樣，吃了就行。而且這里四周都是黑暗，也好藏身。逃上來的惡靈經常這么做。”

“看起來你熟門熟路，以前經常這么干嗎？”

“那我能這么窮嗎？幫你們死神抓人，獎金確實是少了很多，你說你們過奈何橋的時候不是收了很多錢嗎？為什么這么摳門。”

“亡靈的錢，要攢很久。神靈的錢，沒那么簡單。”

“是規矩太多。我上一單獎金，被克扣得一毛不剩，奶奶個熊，氣死我了。他們趁我無力，趁虛而入，沒有給我辯駁的機會。還好幫別人抓了個寵物，才回了點本。”

“你這么揮霍，考慮過收支平衡還有效益問題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高風險，高回報。”

吧臺上坐著幾位客人，調酒師將葡萄酒倒入他們的酒杯。前面有五位客人。第二名客人正和第三名客人在調情，男人勾住女人的下巴，露出輕挑的笑容，

女人似乎不喜歡這樣的主動和無理，主動走開了。

剩下四位客人。

第五位客人獨自坐在桌前啜飲啤酒，手機屏幕偶爾在黑暗中亮起，孤單的背影和喧鬧的夜場形成鮮明對比，卡座旁的幾位女士相互推搡著，正在決定如何上前搭訕。

晚上十二點。

隨庭安看到屏幕上的時鐘顯示“59”變成“00”，便來到吧臺，正好坐在第一位客人身邊。死神坐在原位，靜靜地看著。

許這位客人此時淚流滿面，可能是因為剛剛失業又或者是與女朋友分手。領帶被隨意扯開，眼鏡在他的鼻梁下留下凹陷，目光渾濁，手指發黃，在他來這之前，可能就已經醉了。

“帥哥，自己在這干什么呢？”

那人把酒杯放回吧臺上，看了隨庭安一眼。

“我沒錢。”

“我知道。”

他不再說話。

“有什么煩心事？說出來聽聽。”

男人舉手投足間有些焦慮，眼神疲憊。

“滾開，沒聽見嗎？”

“你想讓別人瞧不起你嗎？在這里喝悶酒，就跟個落水狗一樣。”

男人重重地捶了一拳，眼圈通紅，有些濕氣。

“告訴我，你人生中最想要什么？”

他露出慘笑。“想要很多很多錢，多到沒有人再能罵我，也沒有人會因為錢離開我。還有就是家人能多關心我。”

“我同意，你的想法很有道理。”

“你不覺得我俗氣？”

“俗氣？我覺得這只有那種吃喝玩樂的富人才不會這么想，普通人，誰都喜歡自己有良好的經濟實力對吧。”

“是是，你說得對，我沒錯。”

吧臺前的調酒師心想，天啊，這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這么懦弱無能的男人？他輕輕地搖搖頭。

隨庭安看懂了調酒師的表情。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么事？”男人熱切地看著她，用眼神勾勒她的容貌，他剛剛沒能好好地看這位女士。他有些欣喜和驕傲，自信也找回來一些。她身后有幾個男人正在打量著他們，紛紛露出失望和嫉妒的眼神。這讓他感覺好極了。

他不是一無是處，起碼在今天晚上，他能得到一位漂亮女士的主動搭訕。

“能不能幫我擺脫掉那邊的男人，”隨庭安偷偷指著第五名客人，他注意到右側的目光，回望過來。兩人躲開了他的注視。“我不喜歡他。”

“沒問題。”那男人一口飲盡那杯烈酒，在給自己壯膽。

隨庭安露出心安的表情，對男人投去仰慕的目光。臉頰還紅了起來。男人受到鼓舞，他更加興奮了，他咧嘴一笑，壓低聲音。“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笨蛋，就憑你，還是我來保護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