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馮施家的小區門口。

這兒是一片高級住宅區，光門口這塊就修繕得比六中大門還要氣派，“滄月灣”幾個大字龍飛鳳舞的刻在一塊大理石上，既張揚又內斂。

許佟心來過這里很多次，保安都已經認識她了。

拜訪登記完，順道跟保安劉叔寒暄了幾句。

一進小區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湖，湖上長亭綿延近千米，湖邊圍了很大一塊面積的花卉，在這樣的時節顏色依然艷麗。

許佟心從建筑的外圍圈往里，邊回憶邊找路，沒想到意外的順利。

按下門鈴，沒過幾秒，門就從里面開了。

露出來馮施一張沒睡醒的臉。

她揉了揉眼睛，想把自己給弄清醒些。

“姐，拜托你看看現在才幾點？”

從寒冷的室外轉向溫暖的室內，許佟心不由舒服的呼了口氣。

“我來之前給你發消息了。”

聽了她的話，馮施現出一臉沒睡醒的懵懂，還沒等搭腔，里面先傳來一個熱情的聲音。

是馮施的媽媽沈汀蘭。

“是佟佟來了嗎？”

許佟心邊換鞋邊提高了聲量回她:“沈小姐。”

走過玄關至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溫婉的女人，歲月似乎對她格外寬和，已經快四十歲的女人，看起來卻好像只有三十歲。

女人見到許佟心，忙起身笑盈盈的過去拉她坐下。

“你都好久沒來了。”

女人口中埋怨，面上卻洋溢著止不住的笑。

也只有笑起來的時候，能在她眼角數出為數不多的幾條細紋。

許佟心挽住她的手，嘴里撒嬌。

“我今天可不是來了嘛？想到今天要來找沈小姐，我昨天一晚上都睡不著呢。”

她扒拉著不存在的黑眼圈，聲音嬌嬌軟軟。

“你瞧瞧，都有黑眼圈了。”

沈小姐抱住她撲過來撒嬌的身體，開心的像個小女生。

兩個人挨在一起絮絮叨叨像久別重逢的閨中密友。

沈小姐突然想到什么，轉頭去喊馮施:

“馮小妹，你去切點水果來。”

馮施在衛生間沒出聲，但隱約能聽到里頭傳來的電動牙刷的“嗞嗞”。

馮施一口牙膏水吐在洗漱池，

“沈小姐，能不能請你動一下自己高貴的手？”

馮施和她媽媽這種奇怪的交流模式，許佟心早就習以為常。

沈小姐與別的媽媽不一樣。

她喜歡把自己打扮的很年輕，時下那些粉粉嫩嫩額的顏色她也能穿出獨有的溫婉來。

當然，她活的也很年輕。

高一的時候聽馮施提起過，她小時候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七八歲的時候才被沈小姐領回家。

沈小姐并不會養孩子，她嬌氣的很，馮施是被保姆帶大的。

沈小姐雖然領養了馮施，但并不喜歡她叫自己媽媽。

久而久之，她們之間不像母女，反而更像姐妹。

客廳里言笑晏晏。

洗漱完的馮施終于向惡勢力低頭——將切好的水果擱在茶幾上。

看著沙發上快抱成一團的兩個人，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捏著鋼叉扎起一塊蘋果遞進嘴里，毫不留情地打斷正在敘舊的兩人。

“王媽她兒媳婦最近待產，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今兒午飯就靠你了。”

馮施略過沈小姐直接對著許佟心說話。

許佟心笑音略停，眉梢一擰:

“所以你就是來讓我給你當免費保姆的？”

馮施叉起一塊蘋果往她嘴里遞，眼里分明閃著得意洋洋的笑:

“話也不能這么說，難道你不想沈小姐嗎？”

沈小姐一聽這話立刻可憐兮兮的朝許佟心看過去。

許佟心頓時啞了聲，繳械投降。她能拿各種話埋汰馮施，卻招架不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沈小姐。

于是，午飯的任務就落到了許佟心身上，馮施在一邊打下手。

沈小姐歪在沙發上看韓劇，哭的稀里嘩啦，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小嬌花。

突然，門鈴聲響了。

馮施在廚房邊洗菜邊喊:“沈小姐，去開門。”

客廳里半晌沒人應。

門鈴聲響一下，停一下。

馮施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一看，沈小姐哭累了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電視里的女主還在哭，梨花帶雨的，煞是可憐。

像極了哭起來的沈小姐。

幸好室內空調開得很足。

馮施認命的把菜扔在瀝水籃子里，擦干凈了手，去開門。

屋外男人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年紀。馮施一點也不陌生，這個男人是這里的常客，那時候就是他陪著沈小姐把自己領回來的。

她曾經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結果并不是，但他隔三差五的就會來這里一趟，他們的關系明明呼之欲出，馮施卻不愿意多想。

她招呼宋丞進屋來，禮貌有加。

“宋先生，您今天怎么來了？”

宋丞嘴角掛著禮貌的笑，話語溫和卻疏離:“有空就過來看看。汀蘭呢？”

面上唯有說到沈小姐的時候方顯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溫柔。

她已經不那么在意他的親近或疏離了，或許以前曾貪戀過……她壓下嘴角那一抹極淡的自嘲，彎腰從鞋柜上把那雙男士家居鞋拿出來，自顧往廚房方向走。

“沈小姐看電視哭累了在沙發上睡著了。”

宋丞換過鞋，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她總是這樣。”

馮施進廚房前無意識回頭一看，宋丞正小心翼翼把沈小姐抱起來，動作放的又慢又輕，仿佛這是再珍貴不過的寶物，面上表情寵溺得能掐出水來。

他總是這樣看著她。

好像無論沈小姐多大，在他眼里都是最寶貴的小女孩。

她收回目光，繼續剛剛被門鈴聲打斷的工作。

許佟心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似乎自某個人出現后，馮施的腦袋就沒抬起來過。

許佟心有意想問問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等她開口。

良久。

廚房內只有水流和翻炒的聲音。

“明明，小時候他對我很好的……”

很低很低的呢喃聲，仿佛不過隨口一提，沒頭沒尾。

但沒來由的，許佟心就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是剛剛從門口傳來的男聲。

她和那個男人有過幾面之緣，都是在沈小姐的家里。

很有幾分成功男士的樣子，溫和有禮，哪怕是和她說話的時候，尺度也拿捏的非常好。

他和沈小姐的關系，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像情人。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若這是沈小姐的底線，她想，這不是她能多嘴的事。

顯然，馮施也摻和進了這段因果里。

她有心想勸，但想想自己對衛殊的一意孤行，又頗感無力。

馮施不說話的時候她擔心，說話了，她的心反而被吊的更高。

她不知道怎么接這個話，連安慰也無從下手。

手下不自覺握緊了鍋鏟，油煙機的聲音響在耳邊，像是有人在嗚咽。

她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拍了拍馮施的肩。

“我和沈小姐是真喜歡你的。”

又是一陣沉默。

馮施極輕地笑了一聲，舌下埋黃蓮，說話自帶三分苦。

“其實，我寧愿她不喜歡我。”

那樣的話——

我還有理由可以討厭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