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隔著石頭，黑夜中兩堆篝火，夜空中星星點點，你問我答之間，互相熟稔了起來。

“喂，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會進入蒔花館嗎？”凌萱忽然將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

林翊心中，有過這樣的疑問，并且初次見面時，便疑惑過以凌萱如此的性格，怎會墜落風塵，只是這種問題，顯然不好過問。

沒有等到林翊的回答，凌萱便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我家里，以前是開鏢局的，我爹也是鏢師。”

林翊恍然的點了點頭，凌萱的這般身手，也便能想的通了。

“去年我爹在走鏢時，被人劫了鏢，人也死了，后來雇主找上門，要賠錢，我和弟弟只能將宅子賣了，還差一大筆，我才去的蒔花館坐堂。”

兩人一時間，不約而同的沉默了起來。

“現在還完了嗎？”

“我想大概再有一年，應該就能還清了，到時候我就再也不去烏衣巷了。”凌萱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對林翊說這些，大概是兩人熟稔之后，不想讓對方看輕了吧。

“你很厲害！”林翊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勸慰，他若是有錢，倒是不介意幫幫凌萱，關鍵是，他也沒錢。

“你弟弟呢，現在住在哪里？”

“我把他暫時安排到了舅舅家，等我攢夠了錢，把宅子贖回來，才能接他回來。”凌萱說到這里，臉上又變得落寞了起來，抱著雙膝，盯著熊熊的篝火，陷入沉思。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林翊想說些安慰鼓勵的話，卻是半天開不了口，心中不禁有些躊躇起來。重生至此，他第一次有了拼搏的念頭，本想守著幾畝水田，安逸的度過余生，可看著身邊越來越多與他相關的人，紛紛陷入生活的困境，他想伸手幫一幫，卻發現根本夠不著，一種沮喪，從心頭漸漸升起。

在兩人沉默中，衣服終于干了，雖然守著火堆，可大冷天的，在室外赤身久了，任誰也受不了。衣服穿在身上，全身被樹枝劃的破破爛爛，不過這種環境下，自然也講究不了這些。

兩人再次見面的一刻，皆是愣住，而后笑了笑對方的狼狽，似乎方才的驚險，全然忘記。凌萱還好，逃跑時，大部分路都是被抱著，衣服尚且完整，只是滾下山坡時，身上蹭了不少泥土，褲腳處劃破了一點而已。

林翊多撿了些干柴，入夜之后，寒氣升了不少，為了取暖，兩人背靠石頭，將火堆燒的旺盛，枯枝草滕噼里啪啦，不斷濺著火星。

“你認識這片林子嗎？”脫險之后，接下來就是出去的問題。

凌萱搖了搖頭，說實話，她雖是金陵本地人，不過對于附近的地形，也是少有了解，以前在家的時候，年紀太小，很少出城，如今到了蒔花館內，更是沒時間。

林翊思忖片刻，看來如何回城，也只有等明天再說了。

“你先休息吧，今天多虧了你，謝謝了！”

凌萱微微一笑，頭發散亂，粘著枯葉泥土，不過卻是笑的很柔和，火光下，臉頰紅潤，與平日間的白皙相比，更顯嬌媚一些。

“確實困了，那晚上就麻煩你了，不過可不要想壞事情，我睡覺很清醒的！”凌萱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看著靠在石頭上，眼睛閉起的凌萱，林翊深吸一口氣，搓了搓臉，將今天遇到的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這是前世養成的習慣，但凡經歷重大的事情，他總會逼迫自己總結點什么。

整件案子，已經明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府衙來處理了，不過今日莽撞的舉動，卻是值得反思，也怪他以前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很多時候，都是用自己的處事風格來揣度他人，但是對于這種兇殺嫌犯而言，他們有著自己的行為準則，今日若不是撞見小靈仙，恐怕又得再死一次。

另一方面，安逸久了，也容易使人的危機意識下降，看來凡事的確需要三思，量力而行。

“硌的好疼啊，睡不著！”凌萱摸了摸脖子，嗲氣的說道。

“將就一下吧，熬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林翊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若不是因為他，人家小姑娘也不用在此遭罪。

“我想枕那里！”

順著凌萱的目光，林翊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不禁摸了摸鼻子，不是說古代的女子都很矜持嗎？

“好吧！”林翊只得有些扭捏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伸出胳膊。

凌萱嘿嘿一笑，斜靠著枕了上去，面龐卻是朝向另一邊，林翊目光所及，眼前一個纖瘦的背影。

“你怎么這么瘦，比石頭也好不了多少！”凌萱捏了捏他的胳膊，腦袋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滿。

兩人身體相觸，雖然只是胳膊，林翊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凌萱身體的柔軟，正有些胡思亂想，卻是被這句話瞬間澆熄了大半。

“喂，你說那個姓空的，是已經回城了，還是正在找我們？”

凌萱無心的疑問，卻是讓林翊臉色凝重了幾分，說實話，他倒是一直忽視了這個問題，仔細想想，若是換作他，在事情敗露后，自然選擇逃走，可已經犯過一次大意的錯誤后，他難免開始思索的更多了一些。

空峻或許正在叢林外，兩人回城的路上等著，亦或者最令人擔心的，等他一旦報了案，暗處的空峻甚至會現身報復，這些都是他不得不考慮的。

換作空峻的角度來看，眼下已然成了一個死局，不管林翊是否告發，他都容不得林翊活著。

“明天我們先不著急回去！”

“哦……是因為怕撞見他嗎？其實到了白天，再給我件兵器，我能打過他的。”

凌萱這話，林翊是不信的，兩人過招，哪會受什么天色影響，到了白天，空峻的戰力，不照樣也提高了嗎？再者說，就算凌萱能應付得了，他也不愿意去冒險，完全沒有這樣的必要。

“知道你厲害，要是只有你一人，肯定打得過，這不是還有我這個累贅嗎，會脫你后腿的！”林翊苦笑著搖了搖頭，前世沒有過子女，不過教書久了，自己的學生，大多也是這樣。

“也是……不過身上這么臟，好想回去洗澡啊！”

林翊瞥了瞥一旁的倩影，他不想說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傳來輕微的鼾聲，胳膊有些酸痛，林翊想抽出來活動一下，卻是被凌萱抱得更緊，無奈之下，只得忍著難受，看著眼前的火苗，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