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來，楊墨坐在沙發上左手握著手機沉思，她在想一個看病和還錢如何平衡的問題。最終還是疾病拗不過志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雖不是君子，就算病死，也要先把欠了一諾的錢還清了。

上次副主任醫師問她是選擇靜脈化療還是口服藥物，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口服藥物，因為她沒有足夠的余錢。還記得副主任安慰她說：“雖是中期，但還是有希望的。”

去窗口付費的時候，楊墨刷的是信用卡，想到這，忍不住從抽屜里呼啦啦把藥品全翻了出來，替吉奧膠囊2盒、吉莫斯特2盒、奧替拉西鉀2盒。蹙眉，目測也就夠10來天的藥量，她第一次覺得錢真的是個好東西，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楊墨決定再找一份兼職，否則照她現在的入不敷出，遲早得餓死。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后，她從衣柜里搬出來一個長方形的背箱，打開后里面靜靜躺著好幾只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笛子，她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只管身最纖細的笛子，笛子尾處用棕色的顏料刻印著一個英文字母“F”。

小時候喜歡看武打、玄幻劇，電視里的男主角或是女主角們總喜歡用笛子來當防身武器，她覺得既瀟灑，又風流。那個時候，她就在想，如果自己也會吹笛子，那該是多么的風光。為此，她軟磨泡硬，纏著奶奶墨跡了一個星期，終于，奶奶答應給她報了一個樂器輔導班。

那年，她8歲，讀4年級，有了人生中第一只笛子，一只F調的笛子，450元，老師說初學者應從最容易的笛子開始練起。

每天放學后，她總是興致勃勃地來到琴行至少要吹2個小時。三年笛子，十年蕭，可楊墨就是有著極高的天賦，一個學期下來，就已經把F調的大多數曲目給吹的有模有樣。

雖然后來，楊墨自己用私房錢陸陸續續地買入了C調、G調、D調的笛子，但她依舊最喜歡這只F調，每次用完，她總會細心地把笛子上每一個開孔處的水分都擦拭掉。即便到了現在，有了自己的收入，笛子換了一只又一只，一只比一只昂貴、一只比一只質量好，但這只F調的笛子她依舊不舍得換，沒有原因，就因為是奶奶買給她唯一的笛子。

周六，楊墨站在一家秦漢琴行門前，這是前幾天她在網上找的，說周末可以在這里兼職，沒想到第二天便打電話過來問她是否有意向過來面試，她當即答應，暗暗竊喜，天無絕人之路。

人力見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令楊墨驚訝不已，她說：“楊小姐，您比照片上更加的年輕呀！”

楊墨莞爾一笑，但心里卻苦笑一番，年輕有什么用，就快要死了。

“楊小姐，您簡歷上有寫專業八級，我可以看下您的證書嗎？”人力問。

“當然可以。”說著楊墨趕忙在文件夾里把證書拿出來，生怕晚了一秒就會丟失掉這一份工作。楊墨此刻慶幸，慶幸自己有一張證書，當年的汗水都沒有白流

人力低頭看證書時露出來的滿意笑容，楊墨知道，她即將被錄用了。但她也心中好奇，因為人力基本什么都沒有問，就問了她的證書，她為自己前一天還緊張兮兮的對著鏡子練習自我介紹而感到好笑。

人力和楊墨說下個周末正式過來上課。就這樣兼職也安定了下來，她基本上沒有了休息時間，不過還好，琴行的工作不是特別辛苦，休息時間也很充裕，尤其是低沉悠揚的古琴音律特別好聽，她每天有6節課，一節課300元錢，和琴行5:5分，這樣算下來，一個周末就可以賺到1800元，足夠她買一次口服藥了。

從琴行出來后，楊墨去了A大，坐在A大外面的東北餃子館里給蕭北辰發微信，約他和室友出來一起吃中飯。沒想到沒過一會兒，蕭北辰便出現在她面前，氣喘吁吁，楊墨本能的翻看手機，不敢置信的說：“11點46分，”如果她沒有得老年癡呆的話，她是在35分的時候給蕭北辰發的信息。

蕭北辰扶著椅子站了一會兒后，便在楊墨身旁坐下，一邊倒水一邊齜牙，道：“土豆燉茄子、鍋包肉、小雞蘑菇燉粉條。”

楊墨對蕭北辰現在的幽默已習以為常，但她今天來是有事情的，突然意識到蕭北辰只一個人過來，忍不住朝門口張望了一眼，道：“你室友呢？”

“他們說不來。”蕭北辰眼睛閃了閃，隨即低頭研究菜單，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告訴他們。

“怎么會呢？”楊墨一臉狐疑，“上次他們還說要當我導游的，要不你再問問？”

其實楊墨是想請蕭北辰和他舍友一起吃頓飯，以后他們畢業了可能不會再有機會了，加上她的病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萬一過幾年人沒了也說不定。

蕭北辰撇嘴，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他們估計已經在食堂吃上了。”

“哦……是嗎？”楊墨雖有疑惑，但也沒有再追問，等菜的時候，才發覺蕭北辰挨得太近，于是她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意思為，你坐那里。

蕭北辰又撇了撇嘴，見楊墨堅持，才不情不愿地坐了過去。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楊墨忽然說：“阿辰，你下學期就要去實習了吧！有投簡歷了嗎？”

蕭北辰一邊尋著湯里面的茶樹菇，一邊說：“大姐的咖啡店想做成連鎖，我下學期去幫忙。”

楊墨瞬間在腦海里補腦出蕭北辰在咖啡店里忙碌的身影，以及工作后穿著筆挺的西裝在職場奮戰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不錯，那以后畢業了也在那里工作吧！”

蕭北辰點頭。

“真好！”楊墨由衷的感嘆，末了，笑道：“那以后豈不是要叫你蕭師傅了。”

蕭北辰嫌棄這個稱呼，眉頭都皺的擠到了一坨，傲嬌地一抬下巴，道：“我以后可是蕭大老板，雖然一開始要從基層做起，不過你有見過這么帥的師傅嗎？”

楊墨嗤笑，“好的，蕭大老板，那我以后是否有幸喝到您親手泡的咖啡呢？”

蕭北辰勾嘴，道：“那是當然，”

楊墨想了一會又繼續說：“對了，我想和你說個事情，周末我要去琴行做兼職，所以以后周末不能給你做晚飯了。”

蕭北辰詫異，脫口而出，“好好的為什么要去做兼職？你這樣都沒有休息時間。”

楊墨避重就輕的回，“琴行的時間一點都不忙，而且我也想順便練習下自己的笛子，等下都荒廢了就有點可惜。”

“你還會吹笛子？怎么都沒見你告訴過我，在哪個琴行？”蕭北辰悻悻的說。

“秦漢琴行，你又沒問，我哪知道你想知道。”楊墨隨意地說。

蕭北辰“哦”了一聲，片刻，喃喃道：“看來以后都不能去你家吃飯了。”

楊墨不知怎么說合適，于是便沉默了下來。整個餐桌開始變的安靜可怕，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聲，各有各的心事。楊墨只夾京醬肉絲吃，她在網上百度過，雖然胃癌不是傳染病，不會傳染，但是胃癌的病因是幽門螺桿菌感染，它是可以傳染的，尤其是這種在一個盤子里夾菜，很有可能會病從口入。她希望他的身體每天都是健健康康的。

離開的時候，蕭北辰說：“我先回學校了，還有好多論文沒有寫完。”留下楊墨一個人在十二月的寒風中孤單單的站著，楊墨知道蕭北辰又鬧別扭了。

回到家里，洗漱完后，楊墨坐在沙發上，左手握著一手掌的藥片，她以前最討厭吃藥了，尤其是這種顆粒狀、片狀的，每次她都咽不下去，就像現在這樣，已經喝了三杯水了，依舊還有一半的藥片躺在手掌中，“真笨”她喃喃地懊惱自己。當最后一粒藥片咽下去后，她早已被折磨的雙眼通紅。

自從那次醫院回來后，楊墨便不再點外賣了，她基本隔天逛次超市，因為醫生說要多吃新鮮的食物。她基本每次都會買豆類和肉類，還有雞蛋，只因醫生說這對她的病很有好處。她也不再去買辣椒、蔥、蒜了，也是因為醫生說這些不能吃……她現在變的特別聽醫生的話，可能人都是怕死的吧！誰不貪戀紅塵？誰不恐懼死亡？

“阿墨，你現在怎么變的這么賢惠了？”中午，麗麗眼睛巴巴地盯著楊墨打開的保溫盒說：“哇……好多肉，”說著，便拿著筷子夾了一塊，楊墨來不及開口阻止，因為已經卷入了麗麗的舌頭中。

她還沒有動，應該不會被傳染吧！楊墨心里想著。

“哇，好好吃！阿墨，沒想到你這么會做飯！”麗麗滿嘴稱贊，預再次伸手過來。

這次楊墨早有準備，一把護住餐盒，焦急地說：“你的飯菜在桌上哭泣。”

麗麗撇嘴，不以為然地說：“現在的外賣真的是越來越難吃了。”隨即笑嘻嘻地說：“再吃一塊肉，我都瘦了。”

楊墨堅決搖頭，道：“不行，你快去吃你的飯。”

麗麗見楊墨拒絕，瞬間臉黑了一半，嘀咕了一句，“阿墨，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小氣了？”

楊墨見護食成功，便呼了口氣，但也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隨即開口，預調節氣氛，笑道：“我一直這么小氣呀！不過我也是為了你的身材考慮嘛！畢竟我可不能把這個監督者當的徒有其名。”

從那之后，楊墨便不在公司里面吃飯了，每到中午，她都選擇提著保溫盒來到一樓對面的便利店里，找個角落細嚼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