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博士空降
書名: 朝六晚九進化論作者名: 楊漫青本章字數: 6218字更新時間: 2019-11-22 17:47:24
進入12月,葉錦秋估摸著高文華之前說的那位博士應該要赴任了,也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怎樣的局勢變化。
中午午休時間,新產品研究部的錢君如穿著她的阿拉伯長袍風格長裙施施然飄過來,“徐總,跟你說個事兒。”
葉錦秋正好跟徐建同旁邊的吳佩借了個削皮刀要削梨子,也被錢君如叫住,“錦秋,你也聽一下唄,就是,鄧博士鄧弘毅想找你倆聊聊。”
徐建同也真會演戲,臉上立馬堆上困惑不解,“啊?為什么?”
錢君如愣了,“你們不知道他要來嗎,他來了會是咱們三個部門的領導。”
“誰們?”
“就咱們仨帶的這三個部門。你們不知道嗎?”
葉錦秋早上剛跟徐建同說了這個事,這會兒他既然裝不知道,她也不好講實話戳穿他,再說高文華確實沒有正式通知過。高是在私下吃飯時候跟葉錦秋說的,這就更不能說了,他為何會和葉錦秋單獨吃飯,解釋起來是個大麻煩,畢竟在徐建同眼中,葉錦秋和自己一樣,游離于華通的核心圈子,不屑于親近高文華。看樣子高文華到現在也沒有告訴徐建同鄧弘毅要來的消息,葉錦秋也就只能隱瞞高文華告訴過自己這個事實,裝作是聽來的小道消息,主動漏風聲給徐建同。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徐建同不知道,這是小事,因為他自認是外人,但如果高文華也告訴葉錦秋了,這事就大了,等于葉錦秋踹開徐建同這個老領導擁抱華通主流圈子,或者華通舍棄徐建同選擇葉錦秋。對眼下的葉錦秋來說,主流圈子要擁抱,老領導現同級徐建同也要保持良好互動,才不會踩到太多坑。
錢君如一臉尷尬,“那怎么辦?我回復鄧博士你們還不知道?”
葉錦秋懶得看徐建同這個老戲骨繼續演戲了,徑直走開削梨子去。
吃完梨子回來,葉錦秋問徐建同,怎么著,還去嗎?
“不知道還見不見,反正我是真不知道他要來。你的消息還真準啊。”
葉錦秋連忙打個哈哈,說是聽馮世超他們說的。要不是昨天發現鄧弘毅這事好些人知道,今天她也不會跟徐建同說的,她向來口風很緊,在不確定消息是否需要保密之前,萬萬不會成為傳播者。至于確定消息沒有保密必要之后為什么一定要告訴徐建同,可能是怕鄧弘毅來的那一天,她演技不夠好,裝不出驚訝的樣子吧,只能先打好伏筆,避免到時演技撲街。
回到座位,葉錦秋想想,如果錢君如告訴鄧弘毅,她和徐建同都不知道他要來的消息,鄧弘毅可能會覺得他們很邊緣,不能為了配合徐建同演戲把自己坑一把呀,葉錦秋在企業通訊軟件點開新領導的聊天窗口,劈里啪啦打下:鄧博,歡迎您來供應鏈事業部!高總之前跟我提過您要來,但沒跟徐總說,所以錢總找我們的時候,我也不好說我知道。你想提前了解什么可以問我。
那邊很快回復,今天晚點找你們聊聊。
徐建同在微信上偷偷發來消息:“這個博士也真不知深淺,莫名其妙跨到這個事業部,到時怎么玩死的都不知道。反正他來了之后,匯報工作都甩給他去做。”
葉錦秋皺了皺眉,這個徐建同怎么那么喜歡說別人“被玩死”呢,總是自以為聰明謹慎,能夠獨善其身,覺得別人都很傻、段位很低。實際上,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誰也不比誰傻。
這個空降的新上司,上任準備燒幾把火誰也不知道,也未必能為所轄部門解決多少問題,葉錦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的工作任務只會多而不會少,在這個嚴控成本的年頭迎來成本高昂的高級別管理人員,不論是高總還是鄧弘毅本人,都希望看到相匹配的成績,苦的不就是下面干活的人嘛。
下午按鄧弘毅約的時間,徐建同和葉錦秋到了約定的會議室,鄧還在參加別的會議,他的助理先接待兩位。徐建同與助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問他們目前的工作內容,最后直接問到了加班多不多,葉錦秋差點噗嗤笑出聲來。
會談過程中,徐葉二人發現鄧弘毅確實對即將負責的業務一無所知,對事業部內部架構也只是一知半解,在到崗之前迫不及待地找人了解部門情況,大概正是因為心虛吧。偏偏徐建同這個老狐貍的回答也虛虛實實,話里話外給了周很大壓力:業務在行業里屬于中下水平、不同部門之間協調也存在問題、鄧所轄部門的話語權也不太大。
鄧弘毅是博士畢業即入職華通的,目前職位不低,聽說老板是認可他的能力的。也有人傳言他的能力很一般,這次溝通下來,葉錦秋暫時沒有感覺到他的過人之處,無論是對業務的快速理解、對問題的快速診斷、對工作重點的迅速把握,都沒有展現。他甚至說,我不懂業務,我也可以不懂,只要你們懂就可以了。葉錦秋懷疑這話是高文華對他說過的,因為這就是高文華的觀念。但事實證明,高總對業務不專業確實束縛了業務的發展,無論是方向還是速度。
會談結束后,徐建同神秘兮兮地問葉錦秋,你最近得罪過高文華嗎?然后告訴她,高文華身邊的人透露說高文華不信任她,說是外來的人都靠不住。葉錦秋心中有一瞬錯愕,但很快面色如常,說,這很正常,無所謂,反正也沒有打算在這里升職加薪呀。那一瞬的錯愕,首先是驚訝徐建同為何要傳遞這種負面信息,而且也懷疑他居心叵測,實乃挑撥;其次是有些許失落,其實她也不過是高文華的一顆棋子。但轉念一想,職場本質上就是各種價值利用,努力讓自己有價值是王道,又不是來交朋友的,管那些干什么,也就釋然了。
鄧弘毅開始參與供應鏈的會議,結果他參加的第一個北區匯報會,葉錦秋恰好第一次被高文華批評。北區新開發客戶的營收依然沒有達標,葉錦秋只好再一次講了自己對北區銷售團隊的賦能,想傳達出“我們互相配合得很好,后期一定可以慢慢趕上來”這樣的正面信號,但高文華直接指出葉錦秋并沒有說出實現業績達標的具體方法,而且客戶開發支持部和銷售團隊也不應該完全糅合,而應該互相給壓力,既然北區總體業績達標而新開發客戶業績沒有達標,她就應該多給他們一些壓力,逼著他們幫她完成指標。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毫無用處。葉錦秋又不掌握銷售團隊的生殺大權,拿什么給他們壓力,憑什么逼他們?她當場只是點頭稱是,實際并不信服。她和北區各個銷售總監的關系已經處得很好了,上個月鐘震一聲令下,大家把手頭捂的項目收入都提交了,真的一度把她送到了第一名,但后來大風給南區刮來個大客戶,她就又被擠下來了。銷售同事們是拿提成的,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所以沒有業績就是實在做不出來了,不是故意藏著掖著。
鄧弘毅開完會就找葉錦秋談話,給她出主意,針對高文華批評的點,他提出了“壓力傳導”的概念:跨部門協作的時候,因為考核指標的壓力不同,如果我們無法改變協作部門的考核指標使其感受到壓力,則可以通過盤點其他過程數據,將壓力傳導出去,讓他們就算自己的指標能完成,也被盤點得有些壓力。他舉了個例子:華通前陣子開除了一百多個半年沒有新簽客戶合同的門店經理,這些人里面肯定有很多躺著就能完成營收指標的,所以不需要費勁去開發新客戶,但是完成指標還不行,公司要看你的過程指標,你一直沒有新客戶,會導致缺乏后勁,影響后續營收增長速度,所以公司一樣不認可你。
這話,同樣也是乍一聽有道理,但是實際上,事業部辦公室本來就一直在盤點各個銷售同事的客戶開發過程數據,包括客戶線索數量、客戶拜訪次數、報價輸出個數、服務方案輸出個數等等,排名落后的都會被通報批評,葉錦秋在北區再做一遍這個事,真的會有用嗎?
鄧弘毅循循善誘:“我看你和北區的銷售總監關系都還不錯,你就天天追著排名落后的,半開玩笑地問他們要新客戶,他們躲又躲不開,肯定得多想辦法。再說了,高總不是批評你沒給他們壓力嗎,有了這個盤點數據,你給高總匯報的時候不就能交差了?”
葉錦秋心悅誠服地答應試試,她開始意識到鄧弘毅確實深諳華通的游戲規則,難怪能獲得老板的青睞。鄧弘毅自從博士畢業就入職華通,已經待了6年半,高級總監也已經當了3年,如果沒有兩把刷子,如何能留存在今日。
接下來,鄧弘毅馬不停蹄地要資料、和所轄部門的人員談話、及時地給予幫助和支持,很快就進入了角色。盡管空降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業務,他面臨著很大的壓力和不少的困難,但他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北區有一個開發中的品牌大客戶預備來訪華通總部,該客戶的創始人是老板的朋友,業務是老板轉給高文華,高文華根據區域歸屬交給北區的,由于需要輸出針對性的服務方案,高文華就干脆讓葉錦秋牽頭對接客戶,這次客戶來訪總部的具體接待安排,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葉錦秋頭上。
這類接待一般都是銷售團隊安排,葉錦秋參加過幾次,本以為自己也能安排得妥當,在鄧弘毅的詢問下才發現漏了不少細節。他初來乍到,對所轄部門的大小事務都很上心,特意來問葉錦秋是否已經把材料準備好了,“我建議你把行程詳細地跟高總過一下,他當天下午還有出差行程;客戶來意要確認清楚,高總也好做一些準備;材料提前給高總過目,看看他有什么意見或者補充;會議室和商務組的接待服務都約好了嗎?這些可以讓北區辦公室去做。”
其實在他這個級別,本不應該過問這么細的工作細節了,他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解釋道:“這個客戶高總很關注,我們盡量安排得妥帖一些。我幾年前做過這種大客戶接待,安排這些事兒還是挺操心的,怕你第一次安排沒經驗,多啰嗦幾句。”葉錦秋表示感謝,又趕緊把還沒有確定的細節通通確認了一遍,最后總算順利完成了這次接待。
鄧弘毅的到來,實際上帶來了不少好處。首先,在華通等級分明的文化下,鄧的高級總監級別使得葉錦秋有了靠山,跨部門溝通有了一張全新令牌,就算是和鐘震之間的拉扯,也有了新的拉力——從前鐘震總不自覺地認為她從屬于北區,工作安排妥協于北區的安排,但如今她顯然附屬于鄧弘毅,是和鐘震完全平行的部門,時間安排的自主性強了許多。而之前她和北區銷售總監們打好的關系基礎,并沒有因為新上級的到來而有太多改變。其次,鄧非常熟悉華通的游戲規則,葉錦秋頭疼的會山會海,他很清楚什么局該打什么牌,時不時能給出有效建議。
其實不只是華通的游戲規則,連老板的喜好,他也摸得一清二楚,并且很自然地投其所好。老板最喜歡的三項運動是滑雪、高爾夫和羽毛球,鄧弘毅的座位旁邊就放著高爾夫球桿,辦公桌上放著自己滑雪的照片,他還是人盡皆知的老板的羽毛球球友。說是迎合也許不太合適,因為這詞自帶貶義,而在職場,沒什么好清高的,和老板有更多溝通機會,有更多共同語言,確實更有可能得到更多機會。
不過鄧弘毅的到來也如葉錦秋預想的一般,有些壞處,新官上任三把火,燒起來總歸是有點嗆人的。他非常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所以對于事業部的很多工作都非常積極主動,但攬過來之后,肯定是分配給手下的人去做,相較而言,客戶開發支持部比新產品研究部的工作更核心一些,所以他應承下來的很多工作都落到了葉錦秋和徐建同頭上。
徐建同是什么人吶,怎么可能老老實實接受一個外行的吩咐安排,于是總是當面就不肯配合,語氣沖得不得了,有一次幾個部門一起協作一項任務,他也一點不給鄧弘毅面子,幾句話把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徐建同的行業經驗和職業年限都遠超鄧弘毅,反駁起他來有理有據,鄧弘毅竟也無可奈何,于是很多工作便傾斜到了葉錦秋肩上。葉錦秋年輕,總是抱著學習的心態,知道鄧弘毅雖然不懂業務操作,但很多工作思路值得學習,也就咬牙把工作都接了下來,帶著幾個下屬做。
不過徐建同不配合新領導工作安排的事情,譚暢居然很快就知道了,可是鄧弘毅不可能自己反饋這種事,想來是其他部門的人透的風。“錦秋,鄧博也不容易,你多幫著他點兒,也算是為事業部做點貢獻。說實話,他沒準是公司高層安排過來的,供應鏈事業部這么好的一塊業務,公司想專門培養一個種子選手,換一個人來管也不一定。”譚暢作為事業部辦公室總監,本不應該說這些猜測和八卦,他居然跟葉錦秋談論這些,一方面是因為關系不錯,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為對高文華存在不滿吧。就這一小圈人,各種各樣的關系錯綜復雜,真是令人眼花繚亂。
葉錦秋并沒有像譚暢說的那樣,想著“為事業部做貢獻”,所以要幫鄧弘毅,她一向只是哪里能經歷更多、學習更多就往哪里去,就像向日葵向著太陽一樣自然。來到華通以后,她從高文華、徐建同、譚暢、鐘震、馮世超這些不同的上級或者同事身上,不斷地學習他們更優的工作方法和處事風格,鄧弘毅不過是又一個新的學習對象。
從升職以來堅持為北區打的基礎,也終于慢慢開始結出果實,12月份和1月份,葉錦秋的業績指標都完成了,超過目標的部分甚至補足了之前月份未達標所欠下的。北區的總體指標也都達成,因而很多匯報會議都取消了,偶爾匯報一次,也基本輕松過關。
但鄧弘毅操的心卻依舊不減,明明是個行外人,卻對報價和解決方案都想指點一番,葉錦秋在下班路上對文威表達的煩悶又多了起來,“只要能學到新東西,累點倒是無所謂,但博士對這行實在太小白了,徐建同又不理睬他,他就什么都來問我,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頭。本來下屬就不太好帶,這下可好,還得帶領導,這誰頂得住?我太難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文威跟著嘆了口氣,但又為博士說了幾句,“不過我說句實話啊,換位思考,他也很難,雖說作為高級管理人員不需要太過問具體業務細節,但完全不懂的話,他也沒有安全感啊。”
“你說他要是虛心求教的話,我也就勉為其難免費給他上上課了,他不是哦,他是讓他助理來找我,要求我們以后輸出報價之前要先跟他討論讓他過目。請注意,是要求,是過目。做報價需要的行業經驗和知識他都沒有,討論什么啊?說白了就是教他呀。他來了之后已經給我攬了很多活了,如果日常工作也要因為他而降低效率,這工作真的沒法做了。”葉錦秋邊說邊煩躁地敲著車門。
“小潑猴,別敲了,你不心疼我車門,我還心疼你手呢。”文威騰出一只手來拍了拍葉錦秋的頭,“我估計你還有別的煩心事,對不對?”
“你會讀心術吧你,”葉錦秋佩服得五體投地,“確實是。我這指標也完成了,體系也搭建起來了,我開始覺得這工作沒多大意思了。我現在做的很多工作都是重復性的了,而且工作量巨大,沒意思。天天跟這幫人周旋,帶著小的,哄著大的,扶著老的,本中流砥柱累了。”
“那你干脆到知行來吧,等我們融了A輪,情況會好很多。”文威一向欣賞錦秋的工作能力,屢次想挖她到知行,每次她對工作一有負面情緒,文威就開始攛掇她。知行的產品前一陣剛全面升級了一版,東湖投資的人主動聯系上他們,提出投資,現在正在緊鑼密鼓的對接當中,知行前景可期。
葉錦秋直接搖頭,“不要不要,還是別把知行變成夫妻檔吧,你好好當你的老板,我好好當我的職業經理人。我再想想吧,是換個崗位還是換個公司。”
結果第二天下班,葉錦秋就蹦蹦跳跳鉆上車,笑瞇瞇地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華通要把倉儲這塊業務單獨出來,找外部投資,新的公司已經注冊好了,人員的勞動合同也在陸續換簽。今天高文華找我,說公司已經成立了一個特別融資小組,負責操持后面的一系列路演和對接投資機構,需要懂業務又懂投融資的人,問我愿不愿意過去。不是我吹,作為商科生、倉儲物流行業從業者、創業者家屬,我簡直是我們整個事業部所有同事中的天選之人。”
“雖然我覺得這個機會很不錯,但是,物流行業的融資,你很可能遇上鄭有鳴啊。”文威像森林中的野獸聽到獵人的腳步聲,一下子警覺起來,“不過我們都已經結婚了,他不可能再有什么想法了吧。你如果工作上碰到他,可注意保持距離啊。”
葉錦秋翻了個白眼,“哪那么巧,放心吧,目前華通初步在接觸的投資機構沒有東湖投資。我都好久沒和鄭有鳴聯系過了。倒是你,跟姚月的聯系可是沒斷過噢。”
“我跟她聯系都是因為兩家長輩有時候互相托點什么東西,每次捎她回南京你可也都是一起的啊,我就沒跟她單獨見過面。”文威立馬反駁,并且開始嚇唬小媳婦,“我警告你,別亂給我安罪名,后果很嚴重。”
“有多嚴重?不給我做早餐還是不給我做晚餐?”葉錦秋已經摸透了他的套路。
然而文威這次不按套路出牌了,“我會專挑你最討厭的菜來做。”